城墙高耸,万箭待发,雨,滴滴落下。
全军覆没,元帅被俘,一介女中豪杰,沦为帐营莺燕。
他用食指抬起她的下巴,五花大绑,她的眼里爬满仇恨的血丝,家国、爱恨、尊严——万千思绪在心里纷乱,簇拥成一团烈火,吞噬了一切的恐惧,无所顾忌。
逃?孤身一人,戒备森严,连挪动手脚的自由都丧失殆尽。降?背井离乡,带兵出征,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沦为敌寇之奴仆。她的胃猛然一阵紧缩,一口鲜血喷出,满嘴的腥气。
风沙迷乱了她的双眼,在渺无人烟的大漠,这是两只军队的抗衡,唯一的幸存者成为失败和胜利的徽章,她存在着,标志了耻辱和荣光。
日复一日的折磨,即便坚韧如山,也终究会有被愚公挪走的一天。戏袍、华服,灯光炫彩,浓妆淡抹。柔软的身段,舞剑的掌声,从士兵到将帅,从大漠向都城,城墙挡不住变迁,时间洗不去对往事的留恋。她看着他的蹙眉和微笑,行动敏捷,声音娇艳。
如果亡国的战俘流落民间,女儿的身份会得来怎样的嘲讽和戏谑?如果柔弱的身段失去了帐营的刀剑,鲜血流溢又能夺得何人的泪眼?她看着这个剑目星眉的男人,用手指划过他宽厚的轮廓边缘,闭眼、躺下、彻夜难眠。
前路漫漫,没有永恒的白昼也没有永远的黑暗,她终于在一个深夜出发,月落乌啼,丈夫酣眠。“念过往十载,愿来生为伴。”一片梅花之瓣,红唇轻吻,关门即是新生。
她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在残破的院落前,放下沉重的包袱,重整院落。屋子的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两个坟墓,她放上鲜花,跪在墓前,整整三天。儿时的记忆卷土重来,刀剑挂在墙上,剑鞘将利刃保护得完好,她翻看曾经的书卷,“建功立业,不逊男儿”,泡沫的幻梦终究会被现实戳破,落地的疼痛只有刹那。
孤独如同潮水,随辛勤的日夜起伏,她用刻刀雕刻出剑鞘的花纹,刚与柔的交叉点,艺术的诞生。这一刻,就是一生。他步步高升,位至丞相,他的寻觅却从来没有回音;她远远望着他的背影,然后低下头,将这一笔雌雄雕刻成惊艳。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一把剑,剑鞘的花纹是流动的男女,眉目却格外清晰,他端着剑,封装在装裱好的纸页近旁,眼里是她的泪光,挥手作别,在天际守护他的安康。
多年以后,矮房变成了高楼,平原上长出了钢铁森林,在一南一北的两个馆所,人人驻足。一纸一剑平生意,北方的大雪之中,昔日丞相的房间温暖如春;江南波光涟涟,摇船的渔夫讲述着红颜,人生的三个二十年,武夫、宫闱、匠人。他们来过,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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