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婆婆是一个异常节俭的人,尽管我们家条件尚可,但我和她在一起的日子,让我一度以为我们依然生活在解放前的中国。
我婆婆对于水的节约,那当然是一种美德。毕竟地球的淡水资源是极度匮乏的,很多沙漠地带的人们连喝的水都没有,洗个澡那都跟过年似的。我婆婆和千万个节水的老太太一样,洗了菜的水洗衣服,洗了衣服的水洗拖把,洗了拖把的水冲厕所。这些都无可厚非。但她有时不小心会把洗的顺序弄反,比如洗了拖把的水她拿去洗衣服,洗了衣服的水她拿去洗菜,又或者洗了拖把的水直接洗菜……有次我看到她洗拖把的桶子里居然放着一兜刚洗好的大白菜时,那次餐桌上一大堆的菜我一筷子都没动,只吃了一碗干饭。她在卫生间里摆了一排大大小小的桶子,桶子里装满了各种来历不明的水,但她又分不清,看着哪桶顺眼就开始下手。有时她叮嘱我用哪个桶里的水洗菜,我都会疑神疑鬼,非得亲眼看着水从水龙头里流出来我才敢放心使用。
她一个人在家时,晚上是从不开灯的,拉开窗帘就行了,不是有月光吗?再不济对面楼层开着灯,总有点儿余光漏进来,能看见个影儿就行,颇有些古人读书时凿壁借光的味道。当然黑灯瞎火的,也有些聊斋志异的奇遇,据她自己描述,有天她一进门,突然看见一个穿黑衣黑裤却没有脸的人直直的站在她面前,她以为家里来了不干净的东西,吓得不敢移动半步,那人也一动不动,定定的盯着她,两人相持了半天,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把脑袋里的电源一接通豁然发现原来对面是块镜子……
空调?想都不要想,这种耗电大户我们家怎么会用呢?买了好几年,还跟新的一样,只蒙了点灰尘。三伏天的时候,空调一开她立马就赶到了空调所在的现场,哎呀,太冷了,北极熊都快给你们冻死了。于是她理所当然的把空调一关,悄悄的站在热火朝天的电风扇面前得意的看着我们。冬天零下几度时,我们总是趁她外出偷偷开着空调,但是她一进门就听到了空调温柔的呼吸声,一边脱外套一边抱怨,你们这帮家伙整天呆在火焰山里头不热吗?孙猴子都要去借芭蕉扇啦!于是又理所当然的把空调关了,坐了没一会儿,她老人家实在架不住冷,只好爬到床上窝进被子里去了,然后我们又继续偷偷的开起来……总之一开空调,她老人家的心跳就跟电表上的数字似的——使劲的跳。她与空调之间,已经到了有我没它,有它没我的地步。至今难以想象,当年我公公是如何在高压之下把空调这个小妾给娶进门的。
还有我们家厨房的抹布可谓是一道奇观,如果有男士来我们家参观,我是绝不允许他踏进厨房半步的——抹布倒不是很脏,只是有些难以启齿。有次我洗碗时才发现我们家的抹布不是普通的抹布,海绵的,像一座小山一样隆起,山里面是空的,越看越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了,前段时间洗衣服的时候——这不就是她穿旧的那件文胸的一部分吗?还有窗台上擦花盆的抹布居然是一条百孔千疮的烂短裤,不忍直视,叫我怎么下得了手……之后我给她买了很多条新毛巾做抹布,但是每次去她家我都找不到,后来才知道被她藏起来了,她说拿新毛巾做抹布有罪恶感……
为啥一定要用内衣做抹布呢?因为我们家其余的烂布巾全部用来缝缝补补。我婆婆的针线活特别好,我们家的生活用具只要是能用针线缝起来的那就一定用针线缝起来。比如插筷子的筷子桶,我婆婆用一张硬壳的废纸卷成一个圆圈,接头的地方用针线缝起来,为啥不用透明胶带粘——因为透明胶带要花钱买。至于纸做的筷子桶遇水烂掉了怎么办——再做一个,反正她有的是时间。除此之外,她和我公公的衣服没有一件丢掉的,烂了的地方全都打上补丁,而且补丁的颜色和衣服还是撞色的,比如红配绿,黄配蓝,橙配紫,总之看起来非常鲜明耀眼。我常常有种错觉,我觉得我公婆是丐帮的八袋长老。我尤其佩服的是他们穿在身上有种旁若无人的自豪与自信,丝毫不畏惧别人的眼光。
每当我看到家里的冰箱电脑洗衣机电视机时,我才能从解放前嗖的回到现在的21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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