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却是到了近正午时分。自从重生变清醒后,叶凌月就没睡得那么踏实过。
平日睡时,她总会被那个古怪的噩梦惊醒,又或者要惦念着修炼。 唯独这一晚,一夜好眠。
好几次,她感觉有人在替自己掖被子,动作轻轻的,就好像娘亲一般。
叶凌月意识清醒时,觉得手脚有些不对头。 好像抱着什么,那大小,分明不是小吱哟。 猛地一个激灵,叶凌月吓得倏然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的手脚,跟八爪墨鱼似的,缠在了凤莘的身上,那姿态,说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而且让她很不好意思的是,凤莘的衣襟上,还留着很明显的一滩水渍。
叶凌月顿时汗毛倒竖,难不成,她昨晚兽*性大发,对凤莘做了什么。 好在两人的衣服,都穿得好好的。
“睡糊涂了?”许是晨起的缘故,“凤莘”的声音比他平日低沉了几分。
他顺手挑起了她的一缕发,在手中把玩着。
“你怎么不叫醒我,若是让外人知道,我在你这里留宿,传出去多难听。”叶凌月脸上发红,不敢多看凤莘,匆匆穿上了外袍,就要离开。
“凤莘”却是一笑。
传出去那才最好呢,“毁”了她的名声,也就只能他来娶她了。
“以后每日来看我一次,我可是随时会发‘病’的人。若是不来,我就亲自到使馆去。”
身后“凤莘”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促狭。叶凌月剜了他一眼,跟只兔子似的逃地飞快,她没有留意到床榻上的男子,和平日有些不同。
待到叶凌月离开后,巫重不疾不徐下了榻。
“刀奴。”
冰冷冷的声音,才落下,刀奴就出现在了屋内。
“昨夜可按照我的吩咐,撤去了院里的阵法?”
“启禀王爷,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关闭了一切阵法和机关。有几名暗探,进入了凤府,一批是皇宫的人,一批是丹宫的人。”刀奴如实答道。
“很好,这几日,派些人去看着大夏使馆。”巫重下令之后,刀奴就立刻退了出去。
巫重摩挲着下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来。
回到大夏使馆时,门口的侍卫看着叶凌月的眼神,怪怪的。
叶凌月脸上烧得更加厉害了,心想,以后就算是去“探病”也必须白日里去,绝不能过夜,绝不能被凤莘的美色和温柔给欺骗了。
由于临近登基纪念大典,接下来的一整日里,叶凌月都被大夏来的礼官抓着不放,学习一些北青的宫廷礼仪,以及挑选当天参加纪念大殿的服饰和佩饰。
叶凌月平素就最讨厌这种繁文缛节的东西,到了晚上,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礼官这才放了她。回到了房中,已经是深夜。
叶凌月盘腿坐下,像平日一样,进入天地阵,修炼了片刻。 待到三更前后,她才退了出来。可这时,叶凌月觉得有些不对劲,屋内一片火热,门外一片红光冲天。
叶凌月的体质,因为凰息的缘故,比一般人的体质要耐火许多。所以在打坐的状态下,她才没感觉到外头的一样。
遥遥的,她听到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哭喊声。
“走水了!快救火!”
外头的声音很是嘈杂,叶凌月抱起小吱哟就要往外冲。
哪知刚到了门口,伸手打开了门。
轰——
就如无数的青雷一下子炸开般,熊熊的火,爬山倒海扑了过来。
整个房间,瞬间就化为了一片火海,那火,非同小可,就连叶凌月都觉得,一阵滚烫。
周围的墙壁、桌椅、房门窗户,迅速塌陷熔化。
有人试着往使馆里浇水,可那些水,根本没法子熄灭火。
不仅如此,使馆里的人,也没法子往外冲。
仿佛有无形的结界,将整个使馆困住了。
人出不去,在一阵阵惨呼声,多人瞬间化为了火球,在火海中,跌倒在地,永远地化为灰烬。
“是异火。”叶凌月在使馆里,尝试了数次,没法子冲出去。
望着火势越来越大,她的双眸里,迸射出了一片寒冷的光。
她可以肯定,这些灭不掉,越烧越盛的火,不是普通的火。
叶凌月还能抵御一阵子,可是其他人是不成的,怀里的小吱哟,那一身漂亮的白毛,已经烧焦了一层,小家伙可怜兮兮地趴着。
这时候,最佳的做法,就是和小吱哟一起躲进鸿蒙天,等到大火燃尽。可是如此一来,使馆里的人,必死无疑。
叶凌月看得出,她房间四周的火是最凶的,禁制也是最重的,种种迹象表明,对方今晚纵火杀人的目标就是她。
大夏使馆里的其他人,只是无辜地当了她的替罪羔羊。
她不能坐视不管。
地面因为烈火已经被烧得扭曲了,光是站着,叶凌月都觉得发烫。
沉吟了片刻,叶凌月摸了摸小吱哟的脑袋。
“小吱哟,你先进鸿蒙天。”
小吱哟明显是听懂了,它抬起了小脑袋,死命摇了摇头。
“听话,你不是小乌丫,扛不住这场火。”叶凌月不由分说,将小吱哟送入了鸿蒙天内。
她的目光,在四周迅速掠了一圈。
这场火来得突然,不可能是天火,只能是人为的纵火。
北青国内,想要她死的人,最有可能的是丹宫,难道说是雪翩然?
叶凌月暗忖着,她必须先想法子,先打破这个结界,然后再找出纵火之人。
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周遭的熊熊烈火,像是全都消失了般。
叶凌月神识微动,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长弓。
那长弓在火光下,弓身流光婉转,很是好看,正是天阶灵器,羿神破虚弓。
羿神破虚弓,共有三根箭。
叶凌月手中,原本只有一根,但是从星宿洞出来后,她又从凤莘手中得到了另外两根。
用了精神力一搜索,叶凌月很快就发现了几处禁制相对薄弱的位置,她搭箭开弓,手中先是搭上了第一根箭,只听得箭光烁动,如流星般,射向了第一处薄弱位置。
紧接着,又是两箭,三箭落下时,只听得耳边,一阵如同石裂般的响声,笼罩住整个大夏使馆的禁制,轰然炸开。
“王爷,使馆失火了。”
凤府内,刀奴一脸的急色。
“那老女人,就只会这种手段?”巫重挑挑眉。
他只是命人看着大夏使馆,而非保护,因为他深信,他家的小月月完全有自保的能力。
叶凌月吸收了三道凰息,体质和普通人不同,这种火灾,对于叶凌月而言,简直就是蚊子咬一般,微不足道。
“王爷,这场火非同小可,看样子,是异火。”
刀奴的人,在发现使馆起火时,就第一时间冲入了使馆,想要救火,可那些实力在丹境上下的武者,才一冲入,就被火焰吞没,化为了灰烬,连身上的铠甲,也全都熔化成了铁水。
“异火,该死,那老女人,居然敢下狠手。”
刀奴才刚说完,巫重已经不见了。
大夏使馆内,禁制轰然炸开时,叶凌月松了一口气。
可几乎在同一时刻,火焰中,跳出了一团青蓝色的火焰。
那火焰所到之处,周围的火纷纷避散开。
火焰中,显露成了一抹窈窕的身形来,那是名女子,其用火的手段,让叶凌月想起了早前的驭火宗的火焰老妪。
但事实上,从火里走出来的这名女子,比火焰老妪年轻了许多。
她看上去,三旬上下,一对勾魂的眼,和火焰同色的薄纱,个头高挑,手中把玩着一团青蓝色的火焰。
随着她的操控,四周的火势又强了许多,大量的房梁倒塌。
叶凌月眸子一缩,顿时了然,使馆的这场大火,必定此人有关。
“啧啧,想不到,大夏月侯还有几分能耐,竟然能打破我九尸散人的禁制。”九尸散人,是一名女方士。
她看似年轻,年龄却已经近八旬,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怪物。
传说,她在突破了九鼎之后,靠着娇媚似少女的容颜,猎杀了九名同阶的方士,从他们的尸身里,提炼出了一种叫做九尸火的特殊异火。
这种异火,阴柔无比,威力惊人。
按照早前龙包包告诉叶凌月的异火种类,九尸散人的火已经是接近青火。
但九尸散人成名后没多久,就销声匿迹了,很多人,都以为她是被那九名方士的同门给杀了。
哪知道,她竟然就在北青帝阙城里。
“是丹宫的人派你来杀我的?”
叶凌月眉宇之间,充斥着一股煞气。
“丹宫?陈鸿儒那伪君子,有什么资格差使我。你打破了我的禁制也没用,今日,你逃不走了。”九尸散人笑了两声,手中的青蓝色火焰,跃跃欲试着。
不是丹宫?
那又是谁?叶凌月的心中一凛。
说着,九尸散人大笑着,她手中的九尸火,挟带着可怕的热度,如飞火流星般,掠向了叶凌月。
那炽热的火光,一碰到叶凌月的肌肤,叶凌月的皮肤上,就冒出了一片的燎泡,竟是比凰息还要灼热几分。
看到了叶凌月遇上了九尸火,却没有立刻被烧成灰烬,九尸散人也流露出了异色来。
“你竟能抵御得了我的九尸火,想不到,一个黄毛丫头,也拥有丹火?”九尸散人目露喜色。
能抵挡得住九尸火的人,必定是同样也拥有异火或是丹火。九尸散人突破了九鼎之后,一直没法子突破,她一直想再找到第十名合适的方士,用他(她)来提尸火,若是成功了,她就可以炼成天下独一无二的十尸火。
只要拥有了十尸火,她就能突破到方尊级别的修为。
只可惜,北青国内,拥有丹火的人,屈指可数,唯一的两个,都是丹宫的人。九尸散人眼下,还不敢打丹宫的主意,眼前这名大夏的月侯,倒真是天上掉下来的肥鸭。
“小丫头,敢不敢把你的丹火祭出来,让我看看。”九尸散人,盯着叶凌月,像是盯着一只肥美的猎物。
“想要看我的丹火?”叶凌月竟也不推辞,在了九尸散人热切的目光下,一缕犹如油灯灯火大小的苍白色火焰,在叶凌月的手心跳动。
白色的! 九尸散人明显有些失望,啧,本以为对方会拥有什么厉害的丹火,想不到,竟然是最劣等的白火。
不过聊胜于无,只要是丹火,即可将她的修为更上一层。
“九尸散人是吧,我知道今日落在你手里,是难逃一死的。不如我们打个商量,我把异火交出来,你放过我使馆里的其他人,我就听候你的处置。”
叶凌月装成了副怯弱的模样。
九尸散人将信将疑着,打量着叶凌月。
她是奉了北青帝的命人来杀叶凌月的。
九尸散人当年杀了九大方士,成了方士界的公敌,在大陆上其他地方也混不下去,就躲到了方士势力最强的北青,靠着一身异火的本事,成了北青帝的影卫首脑之一。
平日北青帝暗里要杀什么人,都是她们那帮人动的手。
这一次,她来大夏使馆前,只听说叶凌月是大夏的女侯,想不到,年纪居然这么轻,这般的懦弱。
如此看来,这次的任务简单的很。
九尸散人要杀的,只有叶凌月一个人,异火若是强取,虽然也能获得,但若是把叶凌月逼急了,她用了丹火内焚而亡,丹火的效力久违大打折扣了。
“好,我答应你,你最好少玩花样。” 九尸散人手一挥,原本火势熊熊的使馆,火瞬间一矮。
那些后迅速凝聚成几团蓝青色的火焰,飞回了九尸体散人身旁,正是九尸散人的九尸火。
叶凌月松了口口气。
“多谢散人,在下就遵守我们的诺言,把我的丹火交给你。”
叶凌月说着,指尖轻轻一弹,那一簇豆点大小的苍白色火焰,就飞向了九尸散人。
九尸散人目露喜色,她没想到,叶凌月竟会那么愚蠢,真的拱手将自己的尸火送上。
那九簇尸火,一见了苍白色火焰,呼啦啦围了上去。
九簇尸火,就如九头凶兽,扑杀而上。
叶凌月苍白色的火,眼看就要被吞没,可就在尸火淹没了苍白色的火焰的一刹那。
豆大的苍白色火,火中忽然爆发出了一股滔天的能量,就如一场陡然爆发的火山,吞没了九簇尸火。苍白色的火焰,忽然逆袭。
九尸散人大惊失色。
她迅速想要收回九尸火,哪知苍白色的火焰,看似弱小,威力却很惊人。
它就如饥饿了多时,飞快地吞噬着九尸火,眨眼之间,九簇青蓝色的九尸火,就被吞了个一干二净。
九尸散人这才知道,遇上了个黑吃黑的。
她想要吞噬对方的异火不成,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哪敢再做逗留,身影化为了一道残影,就想迅速逃走。
可她本命丹火被吞噬,全身修为去了七七八八,哪里比得上叶凌月的速度。
只见一抹纤细的身影,鬼魅般如影随形,一瞬就已经到了她的身前。
与她一起杀至的,还有那豆大的苍白色火焰,那火焰,悬在了九尸散人的额前,小小的身体里,散发出了可怕的能量波动。
九尸散人吓得双膝发软,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这不是白火,你你那究竟是什么火?”
“我管它叫做灰火,九尸散人,若是你不想和你的尸火一样,被直接吞噬,你最好乖乖告诉我,是谁指使你来纵火的?”叶凌月勾了勾唇。
灰火,那是什么东西?
九尸散人活了这么一大把年龄,还没听说过,异火中,有灰火的。
“什么指使不指使,火就是我放的。”九尸散人抵死不承认。
“我早就料到你不会说,不过也没关系。我听说,拥有尸火的人,可以控制尸火入脑,将人的五脏六腑焚烧一空,尸火就可以将人制成尸傀,听命于她。我若是没猜错的话,你的主人,正是因为知道你有这本是,才会命你来丢付我。你原本早就有机会对我下手,只是发现我有异火,所以打算吞噬了我的异火后,再把我也制成尸傀。我说的对不对?”叶凌月冷喝一声。
九尸散人,没想到,对方竟然将她和北青帝的打算,猜得一清二楚。北青帝早前分明说过,这叶凌月是一个十四岁的黄毛丫头,很好对付。
可如今看来,她怎么觉得,对方的谋略远胜她这个活了八十载的。
“你不说也没说也没关系,我反正吞噬了你的尸火,只要让尸火钻入你的大脑,你就回成为我的傀儡。到时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死还要难受。但如果你把幕后指使者说出来,我念你只是个帮凶,还会放过你。”叶凌月说着,就要命令灰火钻入九尸散人的体内。
“等等,我说。”九尸散人比吓得不轻。
她只是为了荣华富贵,才为北青帝办事,但如果变成了尸傀,那一切都完了。
“慢着!”
就当九尸散人要供出北青帝时,阵阵铁蹄踏响声,在暗夜中,听得尤其清晰。
一队北青官兵驰骋而来,为首的将军少年伟岸,一身戎装,腰上佩着一把数丈宽的灵刀,正是从律。
“北青宫廷带刀侍卫从律,惊闻大夏使馆深夜起火,派兵前来增援。”
叶凌月见了从律和他身后的侍卫,面露讥讽之色。
使馆起火,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北青城那么大,一个来增援的北青官兵都不见。
等到使馆都烧成灰了,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从律才带着人来增援,这究竟是来增援的还是来收尸的。
见叶凌月目光森冷,从律不免也有几分尴尬。
大夏使馆所处的街道,本就在北青皇宫之外。
火光才起时,从律就得了北青帝的命令,一个时辰后,派兵增援。
他虽也知道,那火光是从大夏使馆的方向来的,有些担心是叶凌月出了事,丹奈何北青帝的命令,这才赶来。
“从侍卫来得真是刚刚好,火已经扑灭了,纵火犯也已经抓住了,我正准备审讯,你们就来了。”叶凌月不冷不热地笑了两声。
从律有些尴尬,再看看被叶凌月制住的九尸散人。
“在下来迟,还请月侯见谅,好在月侯吉人自有天相。此人在北青纵火,罪大恶极,论律例,需交由北青刑部审讯处罚。”
“从侍卫,可她烧得是我大夏的使馆,烧死的是我使馆的人,况且,她只是个行凶者,幕后的真凶另有其人,我以为,她该交由我大夏来处置更妥当。”叶凌月自是不肯放人的。
九尸散人自然不会坦白从宽,但是只要让她吃上一针鬼语针,她自会老老实实交代。
“月侯,待到刑部审问清楚了,自会带人去缉拿真凶。北青帝也深知月侯今晚担惊受怕了,特命了在下,缉拿犯人之后,请月侯进宫暂住。”从律说罢,一挥手,身后的两名侍卫就上前去捉拿九尸散人。
叶凌月目光一凛,扣住了九尸散人的手臂不放。
叶凌月很清楚,今晚的事,必定和北青方面有关,甚至和北青帝有关。
交出了九尸散人,大夏使馆就等于白烧了,她的人也白死了,这口恶气,她就只能往心里咽了。
她叶凌月,绝不做这么憋屈的事。
“从侍卫,人是我抓的,你说带走就带走,未免太放肆了些。这个人,今晚必须说出真凶,否则,你们谁都别想带走她!”
“月侯,你这是什么意思?”从律怒喝一声,拔出了身上的佩刀,他的身后,近百名大内侍卫,也同时拔出了兵器。
一时之间,已经烧成了灰烬的大夏使馆前,刀光晃动。
“从律,你就是用这种方式,迎接大夏来的贵客的,若是圣上知道了,只怕会不喜。”
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
从律身后,大内侍卫退开了一条道来。
凤莘和刀奴走了过来,不知是否是光线的缘故,今夜的凤莘,面色看上去有些阴翳。
“凤三,你来了就好,帮我劝劝月侯。她与我起了争执,不肯把纵火犯交给刑部处置。任何人在北青犯了事,都得按照北青的律例,交由刑部处置。”从律见了凤莘,面色稍缓。
他也不愿意当街和叶凌月起冲突,只是纵火一事,事关重大,他必须严肃处理。
“是该劝劝……”凤莘踱到了从律的身旁,话音才落,他的衣袖下,微微一震,一记暗劲袭向了从律。
从律还未反应过来忽觉得虎口一麻,他手还悬在半空,那一把地阶灵器霸风刃却已经笔直射了出去。
那一刀,不偏不倚,当胸刺爆了九尸散人的心脏。
血水狂喷,九尸散人当场气绝。
“!”从律难以置信着,他的刀怎么会脱手而出?
他迟疑着,看了下凤莘,凤莘离他不过咫尺距离,没有任何异样。
叶凌月也是一愣,那一刀来得太突然。
刀又是从律的手中投掷出去的,难道从律是要是杀人灭口?
从律怔在了当场。
“从律,原来,你还记得北青的律例。按照律例,纵火犯罪大恶极,任何人,只要将其抓住,都可当场处死。”凤莘悠然说道。
从律沉吟了片刻,旋即明白,凤莘这是在提醒他回去交差。
“凤王说得不错,此人穷凶恶极,我已将她当场击毙,众兵士听令,立刻清理使馆。”从律虽还敢困惑,可凤莘不会武,他也只能将脱刀的事,当成了失手。
“月侯,方才多有冒犯。夜已深,为了防止该犯还有其他同伙,还请月侯随在下入宫暂住几日。”从律恭敬地说道。
“大夏使馆被毁,既是如此,月侯和大夏使馆的其他人,就暂时入住凤府。从律,若是圣上问起来,你就把我的话转告即可。”凤莘走到了叶凌月的身旁,见了她的俏脸上,被烟熏得脏兮兮的,手上也有一些燎泡,他的目光阴沉了几分。
不等从律回答,凤莘就揽住了叶凌月,不由分说,跨上了凤府的马车。
一旁的刀奴不敢多说,他瞅瞅凤莘,心中暗想,这究竟是王爷,还是“那一位”。
方才,王爷和他赶来时,潜在了暗处,看到了月侯正在审问,王爷就让他不要出声,直到从侍卫赶到,王爷才走了出来。
刀奴愈发看不透了,这阵子,他怎么觉得,王爷和“那一位”越来越模糊不清了。
有时候,王爷像是“那一位”,又有时候,“那一位”又像是王爷。 马车扬长而去,留下了个从律,在原地皱眉不止。
他无奈之下,只得是带着九尸体散人的尸体,回皇宫复命。
北青皇宫内,灯火依旧通明。
北青帝坐在御座上,面上波澜不惊。
“所以,凤莘把月候给带走了。而你就给朕带回了一具尸体?”
“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圣上责罚。”从律跪在了地上。
“起来吧,这事本就不怪你。凤莘看似是个好脾气的,但从小到大,无论是朕还是你,都没能逆得过他的意思。从律,你和凤莘是好兄弟,你觉得,他这般对月侯,说明了什么?”北青帝没有发怒。
“属下以为,凤王他对月侯很上心。”从律思忖了片刻,小心回答着。
“只是上心?朕看未必吧,只怕凤莘是非她不娶了,甚至不惜和朕为敌。”北青帝的声音里,波澜不惊,可从律却似听到了一股杀意。
“圣上!还请不要责罚凤王,他绝不会做出冒犯圣上的事,他是你的亲外甥,是你自小带大的。”从律连忙跪下,替好友求情。
“男大当婚,只怕凤莘未必如你所想。朕也是为了他好,雪翩然与凤莘五行相辅,那叶凌月与他却是八字相克,凤莘与她在一起,必定会害了自己的性命。”北青帝说道。
“叶凌月与凤莘八字相克?圣上,此事可是真的?”从律大惊。
若是如此,叶凌月绝非是凤莘的良配。
自从凤莘认识了叶凌月之后,性子和行为,越来越不似他本人。
从律担心,凤莘真是一时迷了心窍。
“此事是雪翩然亲自告诉朕的,不会有假。你若是有空,就多劝劝凤莘。今日朕也乏了,你退下吧。”北青帝命了从律退下。
看着九尸散人的身上的刀伤,北青帝面若寒霜。
大夏使馆的这一场火,损伤惨重,包括除了叶凌月和五六名使馆的人,大部分随行的大夏礼官以及礼车都付之一炬。
北青帝的纪念大典即将到来,这也就意味着,面对着无礼可送的尴尬局面,为此,叶凌月还苦恼了好一阵,好在她临时有了急智,准备好了礼物。
至于纵火犯,在北青帝下令彻查此事后,最终确定是一名叫做九尸散人的中原邪方所为。
事情只能是不了了之。
叶凌月本以为万事俱备,哪里知道,到了登基纪念大典的当天,叶凌月才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那就是,她为了大典当日准备的一身宴服,也在大火中毁于一旦。
她这几日,都忙着准备北青帝的贺礼,倒是将自己的着装给忘记得一干二净,是在得了凤莘的提醒后,才想了起来。
无奈之下,叶凌月想要临时去城中购置一件,却被凤莘拦了下来。
“这一次的宫宴,对于你我而言非同小可,不可怠慢。库房里,还有一件北青云锦裁剪而成的宫裙,颜色和款式正好合你用,我命人改制一下即可。”凤莘说罢,命人取来了衣物,叶凌月一看,月白色的底,云纹镶边,也的确是她喜欢的样式,就由着凤莘命人去改了。
黄昏前后,两人准备妥当,准备前往北青皇宫。
叶凌月换好了衣裳,凤莘早已在屋外等候。
月辉徐徐,凤莘转过身来,看到叶凌月的那一刹,他怔住了。
柔和的月光下,叶凌月的长发绾了个飞仙髻,平日不施脂粉的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少了几分清纯,多了几分入骨的妩媚。
那一袭极品月白色云锦裁成的碧月罗裙,逶迤拖曳在地,裙上云纹精致。
叶凌月款款行来时,就如千树万树梨花开般,美色在人眼前层层绽放开。
走得近了,叶凌月才发现,凤莘身上的那一套宴服,和自己身上这一套,是同样色系的云锦裁剪而成的,只是样式更简单些。
但衬上了凤莘修竹般的身形,俊逸的容貌,倒是多了一股风韵。
两人站在了一起,却是一对璧人,天上有地下无,看的一旁穆老先生,直抹眼泪。
叶凌月被穆管家看得很是不好意思,只能催着凤莘快点走。
两人出了府门,她与凤莘上了马车后,叶凌月摸了摸脸。
“我脸上有什么嘛?方才穆管家看我的眼神,怎么这么怪怪的?”
凤莘笑道。
“他许是看到了你,想起了我娘和我爹。”
当年,青枫公主刚嫁到凤府来,也是这般的年纪。
凤莘没有告诉叶凌月,其实他们俩今晚穿得这两身衣服,正是凤澜和青枫公主留下来的。
“谁像你娘了。”叶凌月嗔了一声,面上浮起了片薄红,她今晚也有些紧张。
凤莘笑着,抓着了叶凌月的手,缠住了她的手指。
“你不像我娘,你是我娘子。”
叶凌月如同被蛰了一口,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瞬势,搂得更紧了。 这阵子,凤莘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了,说话越来越露骨。
“什么娘子不娘子,也许北青帝压根不同意我们的婚事。”叶凌红着脸。
凤莘今日带她参加宫宴,面见北青帝,两人的婚事,才算是得了公允,否则……叶凌月也不敢想否则会如何。
她心中,总有种微妙的感觉,今晚的宫宴只怕不会那么简单。
“无论圣上同意不同意,我的娘子,只能是叶凌月一个人。她若是不同意,我就带着你私奔。”凤莘亲昵地搂住了叶凌月,少女纤细的腰抱在怀中,好像一折就会断。
这阵子,因为大夏使馆的事,他的小女人又消瘦了些,他得想法子给她养肉一点,免得她半夜睡觉时,总是半天捂不热。
自从那一晚之后,他愈发喜欢抱着她了。只可惜,在北青的这阵子,巫重占据了大半的时间,这次宫宴,事关重大,那厮才勉强答应凤莘,让出了身体的主动权。
与巫重这阵子相处下来,两人倒比以前融洽了许多,彼此的性格,也越来越相近。 有时候,连凤莘(巫重)都不清楚,到底谁占据了身体的主动权,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怀里的这个小女人。
马车停了下来,北青皇宫已经到了。
宫门口,灯火通明,停着各式的马车和礼车,各国的使节,络绎不绝地将贺礼送入皇宫。
凤莘先下了马车,再扶着叶凌月下来,她今日穿得这一身曳地云纹裙,美不胜收,就是行动起来,有些不方便。
两人一到,就引来了不少目光。
尤其是两人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情侣衣,这在所有前来贺礼的宾客中,只此一家,自然吸引了无数的注意力。
想起了上一次,在星宿洞时,遭到了别人的抵制,叶凌月有些局促,凤莘将她的手抓得紧紧的,轻声说道。
“一切有我。”
说着,他引着叶凌月,穿过了人群,从容地到了宫门口。
“那不是北青的凤王嘛,他身旁的那名美貌女子是谁?”
“是大夏的月侯,早前就有风闻,说两人情投意合,看样子是真的。”
“凤王不是有个未婚妻嘛,怎么还和月侯扯上了关系?”
“那你是不知道了,听说凤王压根没承认那桩口头亲事,听说他早就找北青帝解除婚约了。
或高或低的议论声,飘到了叶凌月和凤莘的耳里。
没有预料中的非议,叶凌月有些诧然。 这一次,舆论听上去,倒是挺合情合理的,也没有偏帮雪翩然。
而且凤莘和雪翩然解除婚约的事,本就没公开,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的。
叶凌月再想想凤莘方才的话,心中一动,望了眼凤莘。
“消息是你散布出去的?”
男人好看的眉眼舒展开。
“你忘了,你男人我好歹也是个王爷,又是个有钱的王爷。有时候,有钱可以做很多事。上一次是我疏忽了,才让你受了委屈,这一次,没有人可以再欺负你。”
叶凌月眨眨眼,不得不承认,凤莘的这番话,很受用,她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轻了几分。
“那你就不怕,雪翩然受委屈?”
那女人,好歹也是他的青梅竹马。
“她受不受委屈,与我何干。”
凤莘抬起了手来,刮了下叶凌月的鼻尖,两人亲昵的态度,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凤莘的话,暖了叶凌月的心,可却也让不远处,隐在了人群中的某个人头顶的空气,瞬间凝固住了。
那人的衣袖下,手指紧紧握住,像是要捏断自己的骨头般。
“天女?我们不上前和凤王打招呼?”雪翩然身旁的新侍女一脸担忧地看着雪翩然。
“上去?被人笑话嘛,叶凌月那个贱人,竟然这样公然羞辱我。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可准备好了?”枉费天女为了今晚的宫宴,准备已久,妆容衣着,无一不美,她甚至也想到了,封王喜欢穿白色,今日还特地穿了一身白,哪知道,凤莘竟然直接和那女人穿起了情侣衣,就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似的。
不过,她绝对不会让叶凌月得意太久。
“天女,准备好了,可是……可是奴婢很怕。”雪翩然的新侍女莲玉发抖着,她的衣袖里,那一个药瓶就像是会咬人似的,让她很是不安。
“怕什么,只要你办好了这件事,到时候我会推荐你当一名方士,你若是不答应,哼,我随便把你配给那个老光棍当女人。”雪翩然没好气地说道。 莲玉虽然怕的要命,可是一想到,要嫁给老光棍,就吓得不轻,只得是咬咬牙,点了点头,尾随着雪翩然一起走向了宫门。
见了凤王和叶凌月行来,各国使节和朝臣都纷纷退开。
负责在门口把守检查的是熟人从律。
看到了叶凌月和凤莘相携走来时,尤其是两人的打扮时,从律的神色有些尴尬。
进入皇宫者,不可以携带武器、丹药和任何具备危害性的物品,叶凌月和凤莘被检查了一番后,放了行。
凤莘和叶凌月走进去没多久,雪翩然带着她的侍女,也走了过来。
看到从律时,雪翩然的侍女,神情有些闪烁,被从律看在了眼里。从律留意到了雪翩然侍女的异样。
“站住,她是何人?”
雪翩然挑眉,从容说道。
“从大哥,她是我的新侍女,第一次跟我到皇宫,所以有些胆怯。”
提起了侍女,雪翩然还有愤愤然,从律才想了起来,她原本的侍女,在大夏时因为叶凌月的缘故,死了。
“身上带了什么,到一旁搜身。”
像是凤莘、雪翩然之流,身份尊贵,可以免于搜身,但是三品以下大员和一般国家的使节,都是要搜身的。
听说从律要命人搜身,莲玉吓得,直盯着雪翩然,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从大哥,连你都要刻意刁难我,方才那女人带着一头灵宠进去,你都没搜,反倒是我的侍女,你要搜查。难道我的人还比不上那女人的养的畜生。罢了,你们一个个都为难我,这场宫宴,我不参加也罢。”雪翩然因为激动,双颊通红,作势就要摔袖离开。
“翩然,你胡说些什么?我怎么会刁难你。你又不是不知道进宫要搜身,那是规矩。”从律忙解释着。
他之所以没搜小吱哟,那是因为凤莘抱着,况且,灵宠进入皇宫后,会统一安排在外殿,不会带入宫廷。
早几日,因为大夏使馆的事,从律和凤莘正面冲突了一次,从律见了凤莘,还有些不自在。
他虽自小就与凤莘交好,可这些日子,却觉得和凤莘渐行渐远。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凤莘很冷漠,就像是一个陌生人。
而两人之所以落到今时今日的地步,原因正是因为雪翩然。
很小的时候,从律就知道,雪翩然喜欢凤莘,那时候,从律以为凤莘也喜欢雪翩然。
可直到叶凌月出现,从律才知道,那只是他和雪翩然一厢情愿的想法。
凤莘能找到平生挚爱,放弃雪翩然,从律也曾暗地高兴过。可一想到北青帝那一晚所说的,叶凌月和凤莘八字相克,雪翩然才是凤莘的良配,从律师的心中又纠结了起来。
“罢了,你们进去吧。”从律叹了一声,放了雪翩然和莲玉进宫。
雪翩然这才松了口气,带着莲玉一起进了宫。
皇宫内,叶凌月观察着四周。
尽管叶凌月来过北青,但由于上一次,被排挤在大夏代表团之外的缘故,这是她第一次到北青皇宫来。
和随处可见奇花异草,小桥流水的大夏皇宫不同,北青的皇宫空旷、古老,面积至少有大夏皇宫的十倍以上。
长长的宫道,南北两侧种植的都是苍松古柏,岁末年初,北青的温度,达到了一年中的最低。
从四通八达的宫道上行过,路上的雪虽然已经被扫干净,可堆积在树枝屋檐上的雪,早已结成了冰挂,长长的冰棱,在宫灯下,折成了五彩的光芒。
夜晚寒冷,路面上也显得很是滑溜,偏路又长,且没有车辇,叶凌月走了一路后,就有些后悔了。
她这一身长裙,穿着是好看,可一路走下来,已经打了好几个脚绊子,连累了凤莘也跟着她蜗行着。
在叶凌月滑了第三次后,凤莘想要叫人备一辆车辇。
“别,大伙都是走路,就我用车辇,只怕会引来闲话。”叶凌月摇了摇头,她想了想,索性就拉起了裙角。
凤莘却是蹙了蹙眉,没有多说,上前将叶凌月拦腰抱了起来。
叶凌月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凤莘的脖子。
身后,无数道目光看了过来。
叶凌月臊得脸都红了,小声让凤莘把她放下来。
“我虽是体弱,但抱自己的娘子的气力还是有的。”凤莘低声笑着,饱含磁性的笑声,犹如美酒般甘醇。说完,大步往了前方灯火阑珊的出云殿走去。
出云殿,坐落在北青皇宫地势最高处,它形如一头老鹰,站在了殿内的观景台上,可清楚地俯瞰到整个皇宫的宫景。
出云殿的观景台上,站着一人,身姿修长,华美的龙袍上绣着五爪金龙,乌鬓如云,黛眉下,一双妖娆艳艳的眸。
她那双眸,凝视着出云殿外,如蚂蚁般行来的人群。
人群中,有一抹人影,渐行渐近。
有些人,生来就是光华万丈,哪怕是在黑夜之中,亦或者是在千军万马之中,总能被人一眼发现。
凤莘就是这样的人。
看到了凤莘时,观景台上的人,瞳剧烈一缩。
凤莘竟穿了那一身衣,白底云纹,他看上去,和他的父亲凤澜,那么的相似。
她不禁往前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她看清了凤莘并非是一人。
他的怀里,抱着名女子。
女子身上,同样也是白底云纹的宫服。
凤莘的将女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他的手臂,遮挡住了女子的容貌,可他眼底的那一抹温溺却是遮挡不住的。
观景台上的那人,身子一震,往后退了一步。
那双被权力和斗争淫浸了数十年的眼中,第一次有了惊恐之色。
寒风凛冽,冰冷的风,如刀锥般,刺疼了北青女帝的脸,生生的疼,疼得连她坚硬了多年的心,都跟着疼了起来。
寒风凛冽,吹乱了北青女帝的发丝,也吹乱了她的思绪。 时间仿佛一下子逆流到了二十多年前。
彼时,北青帝还不是高高在上的北青帝,她还是北青的长公主,先帝最赏识的大女儿。
不错是最赏识,却不是最疼爱。
先帝夫妇俩,伉俪情深,膝下只有两名女儿,长公主因出生在霜雪初降的早冬,所以单名一个霜字。
小公主小长公主一岁,出生在红枫漫枝的秋天,所以名叫青枫。
因为皇家子嗣血脉单薄的缘故,青霜和青枫自小感情就很好,形影不离。
一直到了青霜五岁那年,青枫四岁,先帝带了一名七岁的男童进了宫,那人就是后来北青赫赫有名的北青战神凤澜。
因年纪相近,三人很快就成了好友,原本的形影不离,变成了三人同行。
青霜像青皇后,自小貌美,聪颖冷静,青枫却相反,她像先帝,整一个调皮蛋,每天都玩得跟泥猴似的。
小凤澜因受先帝所托,照顾两位公主,可事实上,却是天天为小公主青枫善后。日子久了,小凤澜每次看到捣蛋的青枫公主都要皱眉不止。
也只有看到了青霜长公主时,他才会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小凤澜和青霜公主是无所不谈的好友,他们一起读书,一起切磋。
到了后来,整个北青皇宫的人都知道,小凤澜喜欢青霜公主,不喜欢青枫公主。
先帝安排凤澜陪伴两位公主为虚,想从两位公主中,选出一位,让凤澜娶她为妻才是真。
那般出色的凤澜,足以让世上所有的未婚女子倾心。
所有的人,都认为,凤澜最终会和青霜公主走在一起,就连青霜本人也是那么认为的。
可这些流言蜚语,对于小青枫而言,却如耳边风一样,她依旧是我行我素,缠着凤澜。
时间荏苒而过,到了青霜公主十四岁那年,凤澜十六岁,青枫十三岁。
那一年,也是隆冬腊月,前北青后重病,先帝和青霜公主衣不解带,陪在病榻旁。
唯独青枫公主,因贪玩不知所踪。
她失踪了一天一夜,先帝命皇宫众侍卫前去寻找,凤澜更是满城寻找。
直到了深夜时,青枫公主才回来了。
先帝震怒,罚其跪在出云殿外思过。
青霜长公主虽也为妹妹的任性妄为感到生气,可奈何姐妹情深,又知小妹打小就不好好学武,体质不佳,恐难以支撑过整个夜晚。
半夜时,她担心青枫,打算偷偷溜出去给青枫送些衣物。
出云殿前,寒风如刀割一般,跪在殿前的人早已浑身都是雪。
青霜公主还未走近,就听到了一个担忧的声音。 “凤澜哥哥,你还是把我放下吧,你跪了足足一个晚上了,会冻坏的。”
跪着的分明是凤澜,他的发上,衣物上早已都是冰渣子。
“圣上罚跪,命我监视,你偷懒不跪,罪责在我。我早就跟你说过,什么普济寺的平安符,都是糊弄傻子的,偏你这傻子不听,跑到那么老远的地方,替你母后求一个破平安符。再有下次,圣上就算是罚你跪上三天三夜,我也绝不管你。”
少年凤澜的肩膀很宽阔,挡着了身后的风雪,也挡着了青霜长公主的视线。
可即便看不见,青霜也能猜得到,那个被凤澜抱在怀里的人是谁。
青霜手中的衣物,落到了地上,她咬了咬唇,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那一夜后,青枫没有事,可凤澜却自此落下了风湿的毛病。
再以后,先皇后还是重病身亡,先帝悲痛欲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他深知自己很可能不久于世,就将青霜和青枫都叫到了榻前。
先帝赐封了青霜为皇太女,开始处理朝政,命青枫辅佐青霜。
姐妹俩在先帝面前发誓,同舟共济,永世不得为敌。
青霜受封之日,就想提出,让先帝赐婚她与凤澜,先帝却没有答应,只是提拔了凤澜为殿前将军,辅佐青霜。
一年后,青霜执政能力,日益稳健,她与凤澜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政见上也日益磨合。
那一日,青霜生日,她终于鼓足了勇气,向凤澜表白。
北青女帝生平第一次,那么大胆,她主动吻了他。
“凤澜,我喜欢你。”
凤澜眼神复杂,可不等他回答,身后一阵惊呼声。青枫仓惶离开的背影,让凤澜有些失态变,他转身就要去追青枫,却被青霜抱住了。
少女柔软的身躯,紧紧贴着男子坚硬的背部。
“凤澜,你可愿意当我的皇夫?只要你愿意,我终生只爱你一人。”
凤澜的背一点点僵硬起来,他轻轻推开了青霜。
“皇太女,你不该说这么任性的话,皇上早已为你选好了皇夫。凤澜乃是凤府之主,绝不会当你的皇夫。” 凤澜的话,让青霜呆愣在了当场。
她只记得凤澜是她年幼时的玩伴,最好的朋友,却忘了他是凤府的主人。
北青凤府,尊贵无比,而身为皇夫,永远只能当女皇的附属品,不能参政。
那天之后,青枫公主就对青霜和凤澜避而不见。
一直到,青枫公主提出,要前往通天阁拜师学艺。
从先帝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青霜和凤澜都在场,当时,凤澜神情骤变。
他甚至不顾先帝的命令,执意带走了青枫。
再之后,青枫和凤澜失踪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两人回来之后,受了重罚,后凤澜提出了要娶青枫为妻。
整个北青皇宫的人,都在替皇太女青霜不值。
他们都认为是青枫公主,逼着凤澜娶她。
可真相,没有人比青霜更清楚。
因为那一日,凤澜冲进了青枫的寝宫时,她亲眼看着凤澜,一向冷静的凤澜,红着眼,将青枫强行带走时的情形。
两人成亲的前一夜,青霜公主喝得大醉,她一反常态,找到了凤澜。
“凤澜,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是皇太女,你才不愿意娶我?从小到大,你喜欢的明明是我。是不是青枫,引诱了你?”
无论是多少年过去了,北青女帝都记得,当时凤澜的答复。
“青霜,不关枫儿的事。事实上,是我强迫了她。我一直很喜欢她,从第一眼看到时,就喜欢。青霜,你很快就要当姨了,枫儿有了我的骨肉。”凤澜的声音,温柔低沉,他的眼底闪动着悸动之色。
那时的凤澜,青霜是如此的熟悉。
就如每一次,青枫逼迫着凤澜带着她出去玩时,他虽每每一脸的嫌弃,但都会带着她外出。
每次,将玩得睡着了的她抱回来时,凤澜看她时的眼神,却让人看不懂。多年之后,青霜终于看懂了,却已经太迟了。之余凤澜,青霜是主,是知己。 而青枫却是他的妻,承载了他全部爱恋的人。
“圣上,该入殿了。”
身旁内侍的声音,打断了北青帝对过往的思绪,她睁开了眼,眼中已经没有了多余的思绪。
殿外,已经空无一人。 凤澜、青枫都已经成了往事。
她如今面对的却是凤莘,那个和他的父亲,越长越神似的凤莘。
出云殿内,却是人头攒动。
北青女帝整了整衣冠,抬步走入了出云殿内。抵达出云殿前,还需要穿过一片小森林。
这小森林,修葺的很是独特,呈回廊形,里面置了地暖,四处可听到鸟兽虫鸣声。
凤莘将叶凌月放了下来,告诉叶凌月,这里是北青帝用来养灵兽的灵兽回廊,整条回廊,迂回盘转,就如一条卧龙。
“凤王、月侯,灵宠是不能进入内殿的,还请将灵宠留在这里。”
一名内侍迎上前去。
北青国内,豢养灵宠并非是什么奇事。
北青帝建这么一条灵兽回廊,除了平日用来观赏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用途,那就是防御。
虽然北青皇宫戒备森严,可北青帝天性喜疑,除了大内侍卫外,这里豢养的不知其数的灵兽,也是其最好的护卫。
今日来参宴的不少大臣和贵妇,也都带有灵宠,这些灵宠虽能进入宫门,但无法进入宫宴,统一被安置在灵兽回廊。
叶凌月将手中的小吱哟交给了内侍,随着凤莘一起进入了内殿。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了,雪翩然才带着嫉恨的目光,走了上来。
“天女。”
那名内侍抱着小吱哟,刚想放进一口笼子里,就见了雪翩然和侍女走了过来,他连忙躬身行礼。
“这就是月侯的灵宠,长得倒是挺可爱的。”雪翩然瞥了眼小吱哟,见它浑身白毛,跟个肉球似的,身上穿着件精致的小马甲,脖子上还挂了个金铃铛,看上去,很是可爱。
雪翩然抬起手来,就想摸摸小吱哟。小吱哟也知这女人是自家老大的情敌,冲着她恼怒地吼了几声,锋利的爪子凌空一抓、 雪翩然的手背上,立刻多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雪翩然月白色的衣服上,立刻溅上了血红色,她气得就要去抓小吱哟。“天女大人!”那名内侍吓了一跳,不知这看似温驯的小家伙,为何对天女那么反感。雪翩然的手,悬在了半空。
小吱哟伤人之后,就一副“惊恐”的模样,躲在了那名内侍的怀里,瑟瑟发抖,装的有模有样。
众目睽睽之下,雪翩然哟啊保持天女的仪容,自然不好为难叶凌月的的灵宠。
雪翩然不再多说,转身就走。
走了没几步,前方跳出了一头浑身长满了白毛的锦猫,看到了那头锦猫时,雪翩然目光一厉,一把抓起了那头猫,狠狠地将它砸在了地上。
那头猫儿当场断了气,白色的毛发上全是血迹。
莲玉吓得够呛,不敢吭声。
“还愣着干什么,收拾了。”
侍女从衣袖里,取出了个药瓶,从里面倒出了一些液体来。
不过是几滴,那头锦猫的尸体,就立刻化成了一滩脓水,空气中,多了股让人作呕的气味。
雪翩然却是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熔金水还真是好东西,莲玉,你说呆会,你把这玩意泼在叶凌月的脸上后,凤莘还会不会喜欢她?”
熔金水,是北青丹宫最近新近发现的一种特殊药水。
这种药水,只要一沾上皮肤毛发,就会让人的皮毛血肉溃烂开,惨不忍睹。
雪翩然听说了这种药水后,就要了一瓶过来。
今晚凤莘和叶凌月的亲昵,深深地刺激了她,她绝不会放过叶凌月。可她也不会脏了自己的手,所以才会让侍女莲玉出手。
莲玉还是第一次见到熔金水的厉害,再听着天女阴森森的笑声,只觉得头皮发麻,偷偷看着雪翩然,她觉得,天女好可怕。
“还愣着干什么,你最好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否我要你好看。”雪翩然巧笑倩兮着,往了出云殿走去。
雪翩然走后,一个白影落到了方才雪翩然行凶的地方。
小吱哟努努嘴,它的脖子上的那个金色铃铛落到了地上。
“小吱哟,那个女人好可怕,她要对付老大哎。”
铃铛发出了声音来,赫然就是小乌丫的声音。
她是三日前,被叶凌月秘密接到北青来的,靠着幻影凤凰的天赋本领,偷偷装成了铃铛,潜进了皇宫。
“吱哟(计划有变,小乌丫,你混进内殿,警告下老大。我按照老计划,去皇宫里看看。)”
原本,叶凌月是让小吱哟和小乌丫一起,趁着北青帝饮宴的时候,去皇宫里查看,是否有凤莘病症的线索,可目睹了雪翩然主仆俩的阴谋后,俩小兽只好临时改变了主意。
那什么熔金水,在小吱哟看来,和老大以前用冰凝草炼制的冰凝露很相似,只是药力还要更加凶猛歹毒很多。
那个叫做雪翩然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乌丫点了点头,身影已经从金铃铛化为了一名宫女的模样,朝着出云殿走去。
小吱哟则是朝着北青皇宫的深处掠去。
出云殿内,百官同堂。
各国使节的位置,也已经按照国力大小和远近疏亲关系,一一排好。
叶凌月正准备坐到大夏使节的位置上去,却听到内侍又尖又细的喊声。
“皇上驾到,百官叩首。”殿内,三品以下朝臣行跪拜之礼,三品以上的大员和各国使节行躬身之礼。
叶凌月不敢怠慢,和凤莘一起,躬身行礼。
叶凌月低着头,也看不清北青帝的容貌。
直到听到了一声威严之中,又不失亲切的“众卿平身。”
叶凌月微微一愣,北青帝竟然是…… 叶凌月脑子一瞬间有些发懵。 她瞬势看了眼凤莘。后者读懂了她的眼神,言下之意是在问“北青帝是女的?”
凤莘这才想起来,他似乎一直没和叶凌月说过,北青帝是女子。 倒也不是凤莘不说,而是他以为,叶凌月身为大夏的侯爷,早年又是郡主,照理应该是知道北青如今当政的是女帝的事。
他哪里知道,叶凌月对于政治,素来是不关心的。
若非是她要报复洪府,她压根就不会到夏都,更不会卷进大夏的皇位之争。
北青和大夏不同,这里男女平等,女子可以从军,也可以从政。
北青的先帝,当年只养育了一双女儿,膝下无子。
现任北青帝名青霜,和凤莘的娘亲青枫公主是姐妹。算起来,凤莘该叫青帝姨。
叶凌月站得位置,离北青帝不远不近,又不好直接贸然抬头,只能是小心地用眼角,瞥了眼御座。
隐约只能看到,御座上端坐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北青女帝一到,登基纪念大典也就开始了。
早前得了大夏礼官的训练,对这一次的登基纪念大典的流程,也算是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先是百官朝拜,北青礼官诵读北青帝当政的丰功伟绩,溢美之词。
再是各国使节上前,代表各自的国君行祝贺之词,献上贺礼。
最后才是宫宴环节。
大夏在诸国中的地位,本不算高,但因为夏侯颀刚和青碧公主成婚,算起来也是北青帝的女婿,算得上皇亲国戚,所以这一次,就被安排在了北青帝较近的右手侧地三席的位置,刚好在凤莘的下首。
叶凌月才刚入座,就接受到了一道挑衅的目光,正眼看去,叶凌月有些头大。
她的对面,不死不活,坐着的正是丹宫的那位装白莲花天女,雪翩然。
雪翩然左侧再两个位置,正是从律。
入座后没多久,礼官就开始阐述北青女帝生平之事。
叶凌月听得晕头转向,但大致也对这位北青女帝的生平有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真正独政,说起来,其实还不足二十年,然其还是皇储时,就已经辅佐先帝治理朝纲,所以所谓的二十年,是从北青帝被立为皇储时算起的。
从礼官的描述可见,女帝自小就是个天才,琴棋书画,无一不会,文韬武略,这让叶凌月想起了洪府的那个小天才洪明月。
对于这些,叶凌月自然没有多大的兴趣,这正让叶凌月有些兴趣的,是北青女帝的私事。
女帝虽然生平显赫,但其实只有三十五岁,膝下有两位皇子,七八名皇女。
不过光是看北青女帝对凤莘的关爱程度,就可以猜测出,她这些子嗣只怕都不比不得凤莘。
如此的子嗣数量,还真算不上少,听说女帝有侍夫二三十人,但身份最尊贵的皇夫之位,迄今都是空着的。
女帝生平之事说完之后,总算是轮到了各国使节一一上前
在场的不少国家的使节,也都是第一次目睹北青帝的真颜。
此时免不得要歌功颂德一番,送上的贺礼,也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不过听女帝的声音,四平八稳,也没表现出任何过于喜悦或者是不喜的情绪。
如此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叶凌月终于听到了一声。
“大夏月侯,上前恭贺圣上。”
叶凌月不慌不忙,走上前去,行礼恭贺,倒也是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让原本等着看叶凌月笑话的雪翩然等人,很是失望。
“臣女叶凌月,谨代表大夏帝,祝北青帝福寿延绵。”
在听到“叶凌月”的名字身,席位上的某一人,忽的抬起了头来,多看了叶凌月一眼。
“你就是大夏的第一位女侯爷,叶凌月?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北青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叶凌月抬起了头来。北青帝青霜这才看清了叶凌月的模样。 明眸皓齿,一双秋水美眸,身姿窈窕,多一分则太多,少一分则太瘦。
叶凌月不远处,就坐着雪翩然。 北青女帝不由将叶凌月和雪翩然对比了一番。论起美貌,此女倒比雪翩然还美几分,且,叶凌月的身上,似乎还多了种特殊的味道。那种味道,是雪翩然所没有的。
而叶凌月,也趁着这个机会,迅速看了眼北青女帝。
北青帝的年龄保养得很好,她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个年近四旬的妇人,看上去,倒更像是凤莘的姐姐,丰满妖娆,年轻时,不用说也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叶凌月心中不禁暗道,不知凤莘的娘亲和北青帝比起来,谁更美一些。
不过光是看凤莘的容貌,凤王妃的容貌必定也不一般。
叶凌月思量之际,北青帝不由看了一旁的凤莘一眼,
这一眼,北青帝的心,微微一凛。
凤莘手中端着杯子,一双好看的凤目,却是落在了叶凌月的身上。
那般的专注,仿佛天地之间,再无其他。
如此的凤莘,是北青帝从未看过的。
当初,北青帝之所以指婚雪翩然给凤莘,那是因为,她观察过,凤莘看雪翩然时,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可今日的凤莘,变了。 相同的眼神,北青帝当年也曾看到过。 曾经有一个男子,也用了如此专注的眼,看着一个女子。 而那时候,她只能在一旁看着。
“果然是一位妙人儿,难怪我听说,朕的女婿夏帝,曾经对月侯倾心不已。”北青帝淡淡地说道。
北青帝话音一落,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谁都知道,北青帝的爱女之一,青碧公主,虽是嫁入了大夏,可是一直过得很不好。
听说是因为,夏帝另有心仪的女子。
而那名女子,正是眼前这一位,容貌娇俏的月侯。
北青帝对她有敌意。身为女人,叶凌月很明显感觉到了北青帝对她的不喜。
是因为青碧公主,还是因为,北青女帝已经知道了叶凌月的生辰和凤莘相克的事?可是若是北青帝若是真的疼爱青碧,又怎么会让她一个人留在夏宫,不顾她的死活。
“圣上明察,夏帝与月侯,只是师姐弟情深,外头的谣传,实属不实。”叶凌月正欲回答,一旁的凤莘已经起身走了出来。
他大步走上前去,跪了下来,朗声说道。
“凤王,朕不过是随口开个玩笑,你倒是较真了,你这孩子,平日做事最是冷静,今日怎么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北青帝抿唇一笑。
叶凌月只觉得眼前一花,早前还明显的带了敌意的北青帝,已经换了副面孔。
她盈盈笑着,就如春日的牡丹,雍容华贵,美不胜收。
和她一比,叶凌月顿时觉得自己青涩稚嫩了起来。
北青帝对凤王这个外甥,还真是疼爱的很。
叶凌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一时半会儿,说不出哪里不对劲。面对的北青帝的责问,凤莘却是付之一笑,忽的说道。
“圣上,臣有一事相求,臣心仪月侯已久,趁着今日庆典之时,恳请圣上赐婚。”
一石激起千层浪。
出云殿内,满堂哗然。
方才叶凌月和凤莘一起进宫,两人之间的情意,还有着装,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一些门道来。
可谁也想不到,凤王会直接了当,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北青帝求亲。
就连叶凌月都没料到,凤莘会突然这般说,她还以为,凤莘会在宴席之后,再私下找北青帝。
只听得啪的一声,却是雪翩然案上的一个杯子,跌落在地,碎了个四分五裂。
“臣女罪该万死。”
雪翩然慌忙离席,走到了凤莘身旁,跪在了他的左侧。
她那双美目里,含着泪水和委屈,泫然欲泣,望了凤莘一眼,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北青帝干干笑了两声。
“不过是失手打破了个杯盏而已,何罪之有。一个酒壶本就可配多个酒杯,若是强行只配一个酒杯,反倒显得怪异了。来人,替天女重新准备一个杯盏。”
内侍忙收拾了碎片,送了一个新酒杯。
“凤王,今日乃是朕的登基纪念大典,能喜上加喜自然是好的,但凡事也有个先后次序。你和翩然都先退下,我听闻夏帝为朕准备了别开生面的贺礼,不如月侯呈上来,让朕瞧瞧。”北青帝笑容可掬,也不直接回答,让凤莘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凤莘还要说什么,一旁的叶凌月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凤莘只得是起了身,回到了席位上。
雪翩然却是如释重负,她狠狠地剜了眼叶凌月,起了身,退了回去。她的桌案上,已经换了个崭新的杯子。
看到杯子时,雪翩然面露得意的笑容。
北青帝对她的偏袒,可谓是一目了然。
凤莘就是上好的酒壶,叶凌月就好比那个随手可以丢弃的酒杯,一个叶凌月,哪里能配得上凤莘。
况且,大夏使馆遭遇火袭的事,帝阙城内,早已是传得纷纷扬扬。
夏侯颀早前准备的的贺礼,也在那场火中,付之一炬。
她倒是要看看,叶凌月再那么短的时间里,能准备出什么贺礼来。
“启禀圣上,原本夏帝为圣上准备了丰厚的贺礼,只可惜,使馆遭遇了火灾。臣只得是匆忙准备了一件礼物,希望圣上能喜欢。”叶凌月说着,命人送上了一个匣子。
只有一份礼物?
北青帝这一次的纪念大典,各国都很重视,一般的国家,为了讨个彩头,最少的都准备了六件,甚至有些国家,还准备了二十件之多。
大夏虽国力不如北青,可也算是富庶,一件贺礼,未免太寒颤了吧。
其他国家的使节,都流露出了鄙夷之色,心想,大夏未免也太小气了些。
若是这一件礼物,再登不上台面,北青帝龙颜大怒,这大夏的月侯恐怕连皇宫都走不出去了。
叶凌月却是不急不慢。
打开了那个匣子。
匣子里,躺着一件长袍。
那长袍,做工倒是不错,紫色,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别说是特殊,光是和北青帝身上的那件龙袍相比,这件袍子就显得平平无奇,逊色的恨了。
“居然是件袍子,这不是班门弄斧嘛,谁不知道,北青云锦可是天下一绝。”
“这月侯也真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众使节议论纷纷,比起织工名满天下的北青云锦,大夏的这一件贺礼,实在是不算什么。
“月侯,你倒是解释解释,你这件长袍,又何特殊之处?”
北青女帝倒是没像其他人那样,露出嫌弃之色,反倒是一脸的兴趣,询问起叶凌月来。
叶凌月笑了笑。
“圣上,敢问在场,可有武力高超者,帮臣女示范一下这件衣服的妙处。”
叶凌月这么一说,殿内,一阵轰笑声。
所有人都觉得叶凌月的问题好笑,这可是在北青,北青国武者名满天下,武力超群者,满朝都是。
“月侯,我们北青什么都少,就是武者多,你要是不嫌弃,就由在下帮月侯这个忙,不知意下如何?”
只见凤莘的席位对面,走出了一名冠玉男子。
今日,北青帝宫宴上的排位,还是很有些讲究的。
位置最高的,自然是北青帝,其右首的第一排坐的是通天阁的天地双尊。
左首位,原本是为丹宫的陈鸿儒准备的,只是陈鸿儒淡出朝堂多年,这种场合,一向是不出席的。
所以依次往下,坐的是北青的三公之流,再就是皇亲国戚。
凤莘身为王爷,他的对面,坐的自然也是同级的王侯,正是北青的开疆王府。
叶凌月早前无瑕细看,这会儿听到男子主动出列,叶凌月不由多看了几眼。 来人比凤莘稍长几岁,约莫二十三四岁。
男子眉若长柳,身如玉树,一袭矜贵的穹蓝色宴服,四肢修长有力,因常年修炼,而锤炼的很是结实的身躯,浑身散发出了股贵气而又凛冽的气息。
光是从皮囊看的话,这名男子,算是个极品的美男子。
方才,在宴席上,那些前来饮宴的北青大臣的女儿们,都偷偷瞄着这名美男子。
看行情,居然是比凤莘还要抢手很多。
这些北青的女人,难道眼睛都被屎糊了不成,这男人,会比凤莘好?
叶凌月没理会男人讨好的嘴脸,倒是替自家的男人鸣不平起来了。
“在下开疆王府陈沐,见过月侯。”
叶凌月正想着,男子已经行了一礼。
开疆王府陈沐,叶凌月再一看男人的打扮,恍然大悟,这人原来就是倒霉鬼陈敏之的兄长,陈沐。
可此人,不是说是混元宗的核心弟子嘛?
叶凌月再想,心中很快了然,混元宗和北青关系匪浅,北青帝登基纪念大典,陈沐又是开疆王府的世子,自然要回来恭贺。
陈敏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陈沐想来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凌月的眸在陈沐身上转悠了一圈,欣然笑道:
“那就有劳陈世子了,先脱去衣物。”脱衣?
这话,让场内又是一片哗然。
就连陈沐这般平素多的是女子追求的人,也不禁俊脸微红,有些尴尬。
这大夏月侯,还真是恬不知耻,居然敢当众让陈世子脱衣!
尤其是那些爱慕出开疆王世子的贵族女子们,要不是顾忌着北青帝在场,只怕早就冲上去,给叶凌月几个耳刮子了。
这陈沐,在北青的人气可是很高的,可以说是未婚男子中的第一位,就连北青帝的两位皇子,都比不上他。
具体的原因,其一是因为北青第一美男子凤莘常年体弱,又早早就和雪翩然有口头婚约,其他女子自然不敢觊觎。
其二是,身份同样尊贵的从律,虽然容貌身世都不错,但从律平素不喜言谈,人气也不如他。
至于北青帝的那两个皇子,显然没有继承北青帝的天才和容貌,也都是不入眼的。
陈沐是开疆王府世子,又是混元宗的高足,年纪轻轻,一身修为却很是惊人,已经是轮回五道的高手。
只可惜,陈沐眼界一向很高,北青国内的女子,素来看不上眼。
今日来参宴时,陈沐的马车刚好在了凤莘的马车后,恰好就看到了叶凌月从马车上下来。
那时,宫灯柔和的光恰好落在了叶凌月的侧脸上,但见她眉若远山,眸如明月,竟是个倾国倾城的佳人。
陈沐却是看得一愕,直到叶凌月走远了,才回过了神来,忙向了旁人打听,才知道那女子是大夏的月侯叶凌月,就对她上了心,方才入殿时,目光就一直尾随着叶凌月。
只可惜,着叶凌月竟然已经被凤莘看中了。
不过,看中了又如何,陈沐可不是其他人,他自认只是身份和容貌稍微比凤莘逊色一些。
可凤莘是个病痨子,又不会武功,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论。
只要那月侯一日没有嫁给凤莘,他就由的是机会。
恰好这时,叶凌月又提出要请人帮忙,陈沐就迫不及待,站了出来。
雪翩然在旁看着,心中对叶凌月更加不屑,凤莘早一刻还向北青帝请婚,下一刻,叶凌月就让其他男人脱衣。
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真不知凤莘看上了她哪一点?
雪翩然再看看凤莘,本以为凤莘会面露愠色,哪知道凤莘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似笑非笑,一双凤目黏在了叶凌月的身上,哪里有半分动怒的样子。
这一看,雪翩然的心都要揪成一团了。
“陈世子,月侯想让你替圣上试衣,陈世子难道还要学人家大姑娘,扭扭捏捏岂不是惹人笑话。”
凤莘带着几分戏谑,说道。
陈沐这才恍然大悟,他轻声咳了几下,脱去了外袍,冲着北青帝行了一礼。
“臣斗胆,替圣上一试。”
北青帝也是欣然应允,她也想看看,叶凌月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拿出来的那件紫袍,能有什么不同。
陈沐穿上了紫袍,才一上身,就发现了些不同寻常之处。
陈沐出身富贵,对旁人而言珍贵无比的北青云锦,他是自小穿大的。
但是穿上身,他就发现这件紫袍的质地,比北青云锦还要柔软轻盈,而且保暖性极好。
叶凌月早前,并不知道北青帝是女子,好在紫色本就是男女都合适的颜色,款式上,这件紫袍也是宜男宜女,只是大小上,陈沐比北青帝要高大一些,原本以为,这件长袍会不合适。
哪知道才一上身,紫袍大小,刚刚好,分明是自动可调整大小。
旁人也都注意到了,不由都啧啧赞叹了起来。
不过,光是能大小自动调整,那也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北青帝坐拥北青国库,库房里什么宝贝没有。
陈沐正琢磨着,这件长袍还有没有其他的过人之处,叶凌月又开口道。
“圣上,臣女斗胆,还请有一个请求,想借从侍卫的灵器一用。”
“月侯,你这是?”
北青帝示意从律,递上武器。
出云殿内不准携带武器,也就只有带刀侍卫从律才可以佩刀。
叶凌月接过了从律的刀时,从律不禁低声说道:
“月侯,刀剑无眼,我这把刀锋利的很,你还是小心点的好,免得伤了自己。”
“从侍卫,你猜,若是用你的刀,砍我炼制的紫袍,到底会是你的刀锋利还是我的紫袍厉害?”
叶凌月笑了笑。
她随意的态度,让从律更加不满。
“你是打算,用我的刀砍那件紫袍?”从律看看那件紫袍,心想,那是送给北青帝的贺礼,若是真的砍坏了只怕不好。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月侯,我这把刀是圣上所赐,乃是丹宫出品,陈鸿儒大师亲手锻造,岂能是你说的随随便便就能砍断的。”
“但若是真的砍断了呢?”叶凌月耸耸肩。
从律被叶凌月激得,冷哼了一声,朗声说道。
“既是如此,那就请圣上做个主,若是我这把刀砍断了,臣绝不追究,但若是月侯的衣服破了,也与臣没有半点关系。”
“月侯,你可有异议?”北青帝也来了几分兴趣。
她一晚上,虽说看了各种各样的珍宝,但是真正能入她的眼的,还真是一样都没有。
叶凌月的这件紫袍,她看着也是普通的很,倒是很好奇,叶凌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臣女求之不得。那就有劳陈世子和从侍卫了。”叶凌月笑着,接过了从律的刀。
从律的刀名为霸风刃,地阶中品。
叶凌月拿在手上掂量了下,很快发现了这把刀是用了百炼钢加了一部分的涅槃铁炼制而成的。
百炼钢是十成玄铁锻炼百次后所得,其坚固度堪比叶凌月的星涎匕,加上一部分的涅槃贴,这把霸风刃拿在手上,寒光四溢,锐不可当。
倒是陈沐,看到叶凌月提刀上前,大大咧咧的,一点都不客气,面色微微有点发白。
他早前,也只是对叶凌月有些好感,才会主动要求帮忙,哪知道叶凌月一点都不客气,竟然是直接要用他当人肉试刀石了。 陈沐哪里知道,叶凌月早就把开疆王府给惦记上了。
当初太乙秘境的陈家兄妹,再就是陈敏之,叶凌月对开疆王府,没有半点好感可言,更不用说,这个陈沐自命清高,摆明了一副看不起凤莘的模样。
她的男人,她都舍不得欺负,这男人,真是茅厕里里点灯,找死了!
“陈世子,你可准备好了?你若是害怕的话,我让凤王找刀奴进来顶替你?”叶凌月眨巴了下眼。
陈沐盯着叶凌月那张白玉无瑕,清纯中带着几分妩媚的脸,心神摇曳。
“月侯真爱开玩笑,陈某又岂会害怕。你放心,区区地阶的灵器,陈某还是挡得住,倒是月侯可不要伤了手,陈某倒是要心疼了。”
陈沐这话一出口,顿时碎了一地的少女心啊。
凤莘眸子一暗,好个陈沐,居然敢调戏他的女人。
“月侯,陈世子说的不错,不如这试刀,就由本王代劳好了。”凤莘说罢,走上前去。
北青帝见了,就要制止。
陈沐有心让凤莘出丑,自是不愿意放过凤莘。
“凤王说的没错,动刀动枪,那是男人的事。当初凤澜将军誉满天下,凤王身为他的子嗣,就算是体弱,也不至于连一把刀都提不起。”
凤莘已经拿过了霸风刃,示意叶凌月退到一旁。
“凤莘,你不要意气用事。”从律有些担心凤莘。
“放心,我自有分寸。”凤莘笑了笑,没有再多说。
只见凤莘眼角低垂,眸光黯淡了几分,指间有些泛白,手臂微微有些发颤,看上去好像是难以负荷霸风刃的重量。
陈沐暗笑。
凤莘那病鬼,也是较真的很,为了在美人面前争一口气,连命都不要了。霸风刃可是地阶灵器,这种级别的灵器,可不是人人都能使唤的了的,若是一个不下心,被灵器之力反噬,缺胳膊断腿的,那可是很容易的。
“凤王,你只管出刀,放心,陈某绝对不推不避。”
陈沐的话,明眼人都听得出,是在奚落凤莘。
北青帝面色一凝,对陈沐很是不满。
陈沐未免也太放肆了些,当真以为有混元宗撑腰,就可以随意羞辱凤莘了。
“那就多谢陈世子体谅。”凤莘说罢,忽的提刀,毫不留情,就往陈沐身前劈去。
陈沐只是嘴角一扬,完全不将凤莘的攻击看在眼里。
可就在这时,陈沐忽然留意到,凤莘的面上,极快绽成了一个灿烂的笑,那笑中,危险味十足。
他那双漂亮的凤眸里,兴起了狂风骤雨般的杀机。
空气,瞬间扭曲了。
陈沐心神一动,意识到什么时,已经是晚了。
霸风刃凛冽无比,携带着狂暴之力,势如惊鸿,刀还未砍过来,刀身已经闪现成了九道刀影,每一道刀影,就如一头猛虎,迅猛无比。
陈沐只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就要退开,只可惜,他浑身使不出一点多余的气力来,膝下忽的酸麻难耐,竟是一屁股坐下了地上。
在陈沐坐在地上时。
“那是!”北青帝霍然起身,场内一阵死寂。“皇鸣刀!”
在场北青的老臣子们,一眼就认了出来,凤莘方才那一刀,竟然是北青战神凤澜生平最得意的绝学,二流武学皇鸣刀。
众人还沉浸在惊诧之中,可紧接着,更令人诧异的一幕发生了。 凤莘手上的霸风刃,竟然一下子断成了三段。
从律目瞪口呆,他的刀,真的断了?
再看地上,陈沐依旧呆坐在那里,凤莘方才那一刀,正中他的肩膀。
除了跌倒在地和脸色有些惨白外,陈沐毫发无伤。
“凤王好刀法,不愧是凤澜将军的成名绝学,不用一分元力也能有如此可怕的震慑之力。”忽听一人,在旁抚掌大笑,正是开疆王陈拓。
“开疆王客气了,本王也不过是年幼时,见过父亲用过一次,威力不足父亲当年的一成,今日一时手痒,才献丑了。”凤莘含笑。
开疆王陈拓的脸皮,止不住抽了抽。
只是一成的威力,就把他的宝贝儿子陈沐给震慑地出丑坐下了地上,言下之意,不是说,凤澜的武学比起他们开疆王府来,要强了很多。
陈沐这才如梦初醒,急忙站了起来,满脸的尴尬。
他方才也是傻眼了,凤莘那一刀,来得奇快无比,他甚至还为反应过来。
好在身上穿了件紫袍,否则他恐怕真的要伤在凤家的霸风刃下了。
一般的灵器,能防御就不错了,居然还能将攻击的灵器反震断,这件紫袍还真不是一般的灵袍。
陈沐感慨万千,看了看断裂的霸风刃,再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紫袍,这一看,陈沐愣住了。
此时,也有人留意到了陈沐身上的紫袍的变化。
原本平淡无奇的紫袍,在吃了凤莘那一刀,震碎了霸风刃时,竟然发生了变化。
“那是?那是龙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件紫袍上,只见原本没有任何图案的紫袍上,竟然出现了一条金色的飞龙。
那龙游弋在紫袍上,栩栩如生,竟如活物一般,却是一件地地道道的乾坤紫龙袍。
“恭喜圣上,得此至宝!”
陈沐见状,大惊失色,忙将乾坤紫龙袍脱下,恭恭敬敬递了上去。
“恭喜圣上,得此至宝!”
出云殿内,一阵雷鸣般的恭贺声。
今晚,群臣也见了无数的贺礼,但是大夏月侯的这一件贺礼,因为凤王和陈世子参与的缘故,让人印象尤其深刻,无疑中,也让叶凌月的贺礼,成了最珍贵的一件。
北青帝也是心中大震,她万万没想到,叶凌月送上的这件紫袍,竟如此巧妙。
“月侯果然心思玲珑,就冲你这份心思,朕也要赏赐你一番。说罢,你想要什么奖赏?”
北青帝说罢,目光定定地看向了叶凌月。
雪翩然顿时收紧了手指,她生怕,叶凌月趁着这个机会提出了非分之想。
“圣上,臣女想要紫竹岭以北一带,永久的治理权。”叶凌月沉吟了片刻,朗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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