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波疫情不止坑了老板们，无数指望着的金三银四跳槽的北上广青年，也坑了许多租房的人。
因为过年回来正是租约到期的换房季。
可疫情期间根本没法出门，更别提看房。
所以身边很多朋友都开始了云看房。
“你看这个房子怎么样？”
我收到了好友F发来的她在考虑的房子的视频。
房子在静安寺，是很典型的上海老房子，乍看起来充满文艺的气息，50多平的一室户，三面都有门，一个大阳台，摇椅，木窗。是上海淮海路静安寺浦西老街区老房子的标配。
拍视频的房东显然也很会，他拿着手机录着视频说：你看，这是下午四点的阳光。
阳光透过木窗木门撒到摇椅上，好像时光都停止了。
2
我忍不住把视频看了第二遍。
然后我问朋友，你住过老房子么？
朋友是典型的陆家嘴白领，她回答说，没有耶。
不出我所料。
因为只有没住过老房子的人才能看出它的浪漫。
在我这种住过两年的人眼里看到的是：
房间里没有灶台，灶台一定在走廊公用，三面都有门看起来浪漫，到了冬天四处漏风的夜晚，就算开着两个电暖气，想上厕所的时候都得憋住，想保命就坚决不能出被窝。
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生命里有一只很重要的猫。
它叫毛估估，是南方话里大约的意思。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我当时到底为什么忽然有了一只猫。
是为了睡觉。
你们有没有人经历过早上听着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吓得不敢起床，终于安静了以后冲进浴室洗澡，出来光着身子时候面前跑过三只老鼠的恐惧。
我经历过。
太多个晚上早上了。
有了毛估估开我才终于可以开始睡着觉。
3
无数当年的回忆涌上心头。
真的意外。
我本来是想拿自己的经历劝朋友要谨慎考虑的。
但不知怎么，即使经历过这一切不方便，我竟忽然像个从没住过老房子的我朋友一样，觉得视频里的房间里浪漫了起来。
我想到了当年我住在法租界的楼里，楼上住着画家，楼下住着导演，画家没事干的时候就画我练写生，导演每部剧拍完会带我去杀青宴看帅哥。
我住地方是有很窄的旋转楼梯的两层，毛估估总是呆在楼上。每天晚上它听到我在楼下开门的声音就会冲下来接我，围着我蹭，一直叫个不停，粘着我一起上楼。
我住的地方街对面有家很出名的包子铺，周末我总是睡到早上10点，醒了穿着睡衣拖鞋去买包子，走出小区迎面各色打扮精致逛街吃东西的男男女女，我仰着一张还没来得及洗的脸，很骄傲的走在他们中间，好像要证明自己跟他们多么不一样。
我住的地方街对面有个24小时便利店，我经常半夜加班饿了去买东西，每次要报手机号码积分，时间长了店里每一个店员都可以报出我的手机号。
马路上周围夜店结束夜场或者刚开始的男男女女们稀稀拉拉但却络绎不绝。妈妈总是说我，你一个女孩子不要半夜出去买东西，我说你放心，我边上的马路24小时都不缺人。
4
所以当时为什么搬了呢？
公司搬了，为了不通勤。
但只是这样么？
当年搬出那个小楼的时候多么的欢天喜地，打包的时候一直在哼着歌。
住在小楼里的岁月即使现在看来好得不能再好，可我在某一天忽然厌倦了。
我想回到高楼大厦，我想要看上去就很新的小区，我想要一个像样板间一样宽敞明亮的电梯房，一个怎么拍怎么北欧风满满的可以晒到ins上的房间。
我从某一个瞬间开始看我的小楼满是缺点，我觉他不如电梯房规整，家具太旧，热水不方便，没有宽敞整洁的厨房，没有很漂亮的客厅可以带很多朋友来聚餐。
I hate it！I hate every part of it！
于是我就搬了，开开心心毫无留念的搬了，我遇见了一个陆家嘴宽敞明亮的电梯房，在它之前我已经看过十几间了，但它跟别的都不一样，我从走进它花园一样的小区开始就爱上了它，进门看房不到2分钟就付了定金，然后欢天喜地地给爹妈拍视频，说我换房子了，看我的新家。
于是就这么住了进来，我终于有了可以摆下我所有娃娃的飘窗，有了带消毒柜和烤箱的漂亮的厨房和一个又大又明亮的客厅，我开始经常做饭，周末在阳台上写稿，和圣诞叫朋友来聚餐。
毛估估也喜欢它，完全不需要一个适应阶段，它在我房间的飘窗上睡觉，在客厅的沙发上玩儿球儿，在厨房柜子里到处扒吃的。
（毛估估在飘窗上啃完刀鱼的战场）
它太喜欢这个房子了。
喜欢到好像把之前的小楼忘得一干二净。
我也是。
于是我们就这么开开心心地住了两年。
5
直到两年后租约即将到期的今天。
在这个试图拿自己过去的经历提醒朋友的老房子的坑人之处的时刻，我忽然发现：
视频里的老房子好浪漫，我好喜欢。
我像一个从来没被上海老房子坑过的新人一样。
我居然说出了：这个房子看上去好浪漫哦，这种新手才会说的话。
“而且我跟你说，浦东老房子的电费很便宜的，每年最贵的月份都不会到100块。而且小区里会住很多很有意思的人，什么导演呀，画家呀，并且去夜店喝多少都不怕，因为走两步就到家了。”
“老房子就不会像我现在住公寓，每个冬天贵到要上天的电费，一个除了聚餐毫无用处，还无论怎么扫都积灰的大客厅，周围邻居都是带孩子的住户，没有任何小吃店只有标准而高档的商场，并且方圆五里没有一个像样的酒吧夜店！”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这么讨厌现在住的房子了？
怎么开始的？
从某个月我交了900多的电费开始的么？从疫情没法聚餐了，偌大的60平米的客厅连它最后一点的用处也消失了开始的么？从在一个下雨天，毛估估在小区门口一去不复返开始的么？
哦，对了。忘记说了。
毛估估丢了。
它在一个下雨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撒丫子奔向了路边绿油油的灌木丛里，连个屁都没留给我。
6
我真的想搬家了，而且我看朋友发的这个老房子就不错。
朋友笑了，她说反正你租约到期了，你喜欢你搬过去呀，我可以再看的。
我说我也想搬呀，可是我怕了。
我怕搬进去不知过多久我又不喜欢了。
多久呢？
是一年还是一个月？
要多久之后我会重新开始讨厌它而怀念现在的公寓？
7
租的房子不喜欢了，换掉就是了。
如果某一天，买的房子怎么看都烦了，那又怎么办呢？
这样的话，又怎么敢买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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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连对一个房子的热情都无法维系，
又怎么能指望对其他东西和人会不一样？
9
朋友说你考虑清楚你到底要不要搬过去。
我说不用了，我还是不要换了吧，毕竟不知道自己还会在上海呆多久，搬家太麻烦了。
我好像在这个城市呆得太久了，已经开始对它厌倦了。
对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毛估估丢了我很庆幸。
这样我就不会养着养着到某一天忽然就发现自己不喜欢它了。
你看，现在我就可以一直很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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