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故事
当我在谈论爱情的时候我在谈论什么

当我在谈论爱情的时候我在谈论什么

作者: 牧良余 | 来源:发表于2018-03-25 23:50 被阅读0次

如果时间也会犯错,那么它也应当受到惩罚吧。


                                          (一)

      男孩照着信末尾的地址认真地一字一字默念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抄在新的信封上面,糊上一张两元的邮票,他从水杯里沾了些水在手指上,抹了一遍背后的风干胶带,手指划过纸面,变得黏糊糊的,他把信封合起来,避开了沾有胶水的手指,顺着密封处轻轻刮了过去,直到密封处被粘的稳实了。他拿起信封看了一边,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信纸,白皙的信封还有很多空白的地方,如果允许,他还能写下更多的字。他把信封盖在书本下,看着墙上的挂钟,它似乎故意地拖缓了转动的脚步。

      他忘记他写了些什么内容,字总是在信纸上划得飞快,除了期末交卷的前一刻他会这样做。学校里都风靡着写信,写到小镇上的,或者市里其他的学校的,他们都是贴八分钱的邮票,或者是不用贴邮票,写到隔壁班去的,有人充当专门的邮差,把这差事在上课前送到其他班上,隔不久又去把回信带回来。如果运气好,就可以在晚上下课在学校里一起散散步。

      男孩还是数着信寄出去的时间,如果那天下午四点前他把信塞到绿桶子里去,邮差便会准时把这些信件带回邮局,并且一定不会把他的落下,他不记得从哪打听到这些消息。数到第六天的时候,男孩会提前到办公室窗口去捞一叠叠的信件,也许邮差会赶上最早的一趟车来到他们学校。晚上,办公室的窗会关上,他路过时,隔着窗往桌子上瞅,他认为他的视力足以让他能瞅见他的名字,或许邮差下午也来过。如果真的看见了,或许他可以徒手敲开玻璃,把信封捞出来,可能会扎到手,流些血,但不会碍事的,包扎一下就好。上次他们的一个学长也敲过玻璃,听说流了很多血,然后校医帮他包扎好了。以前也有两个人,从门口的通风窗上溜进里面上网玩QQ,碰巧给拿手电筒巡逻的大叔逮个正着,每每有人讲起这个,他都会大笑。

      数到第七天,信便会如约而至,如果天气不好的话,有时会延迟一两天,可能是邮差的车轮子陷在泥坑里了,可能是下着雨,邮差压根不想出门。他没见过邮差的样子,可能是个瘦小的大叔,也可能是个胖大叔,信件都是由另一座办公楼的收发室的阿姨分拣出来,然后送到他们楼层老师办公室里。如果他能碰上邮差,兴许可以叫他等他一会,信很快就会写好,他只需要一支笔,便可把在脑海里萦绕一星期的内容带到纸上来,他的信纸就在抽屉里。

      男孩又看了一遍信纸上的字,清晰得显而易见,他觉得这字很美,幼圆的字体,像孩子一样在纸上跳着。他把信折了起来,按照原来的纹路折了起来,放回原来的信封。这次他的笔停了很久,窗外的知了叫得很大声,前些天下过很大的雨,雨水哗啦地透过走廊打在窗沿上,风把泥土的腥味也带到了课桌前。六月的雨如期地肆虐着漫天飞舞的纸稿,外面的操场隐约着几个男生在踢着球,他们疯了,拖着被水浸透的衣服,根本跑不起来,蹩脚的球技没能阻止皮球带着飞溅的雨水在草地上滚动。男孩想,等到他也考完试,也会去踢上一场,希望也能下起这么大的雨,带着点腥味。


                                          (二)

      他猛地一下扎了起来,关掉了那该死的闹钟,呆滞地坐在床上,撑着带着铅块的眼皮,看着窗外。五更的天有点凉,凉风带着露气爬进了窗台,准备也跑过来拍醒他。他双手搓着脸,想把眼袋的铅块搓掉。房子里空出了一间,让整个房子变得更加空旷,脑子里的嗡鸣声越发地让人捉狂,夹带着清晨的寒气,就像放在厨房灶台上的那把水果刀一样冰凉,沾满了灰尘,黏在了没洗干净的胶糖上面,他讨厌灰尘,也讨厌手上沾上垢黑的胶糖。他晃了晃头,足够在寒气爬过来的时候保持清醒,然后从床上爬了起来。

      那天,男孩放学回来。男人把女人带到了这个小城里,他们没有把老人接走,只是去了一趟医院就回来了,男人给女人买了些枇杷。

      女人说:“这枇杷不够酸,没我们前些天买的酸。”

      “那我们再去买点更酸的。”男人挑了几个捏了捏,拿起最大的那个拨开皮递给了女人。

        男孩也尝了些,确实不酸,没有他吃的柠檬酸,吃了几个也没再往下吃。女人接着吃了几个,准备剥开下一个的时候,突然放下了,一个踉跄冲进了厕所,隔着门传出了一阵干呕。男人转过头从客厅给女人找来了纸巾,在门口等着她出来。

        那天客厅里围满了人,男孩的姑妈也来了,还是像摸着孩子头一样摸着他的头,嘴里喃喃着:“没事的,很快会好起来的。”大人们商量着把老人带到城市里去,老人安静地坐在桌子边,嘴里不停地嘀咕着,没有人听得清她说什么,男孩的母亲双手握着老人的手,不时地摸着手背,皱着眉头地看着桌子,一边听着其他人在商量着。男孩关上了门,盯着书上的字眼,始终没往下翻,门外面传来的声音很漫长,过了很久才从门缝里挤进来只言片语,他合上了书,想靠近点门边,外面也静了下来。男孩的父亲开始收拾着桌子上的蛋白粉,男孩的父亲说:“就带这么些吧,回到城市里再买些,他给我们留下了些钱。”

        下午男孩回来,他们离开了,房间的两扇门都打开着,他甩下书包出了门,沿着河堤一直走,他只是想走得远一点,然后再折返回来。走到桥头的地方,夜色开始暗了下来,两边的假槟榔树也摇曳得厉害,一辆自行车停在了士多店的门口,男子从店里拎出一瓶酱油后,骑上车匆匆地又走了。他也到士多店向老板买了包香烟和一个打火机,风把火苗吹着左右晃动着,点了几次火石,点着了第一根香烟,然后沿原来的路往回走,走到了第三个墩柱,他把点着的烟扔到河里,接二连三点着,抽了几口,又扔到了水里。他停下来看着水闸,下面飘着些许没被打捞起的垃圾,烂透的青菜,可乐的罐子,翻着白肚皮的鱼,远处退了水的浅滩翻起了黝黑的沙土,飘过来腐烂的金属味。他索性把剩下的那盒烟也扔进去,就像那张电话卡一样扎在这黑泥土里腐烂,他不再想跟任何人说任何话了,马路边,从学校过来的车辆也变得断断续续,黑色的车子里,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坐在副座上,脸上的妆容隔着车窗并不显得艳丽,旁边的男子安静的打着方向盘从路口拐了进去。

      男孩第一次见那个女人是在寒假里,他坐在后排的车上,前排的座背始终没盖住女人散出来的波浪头发,有些金黄,像金属的色泽一样暗沉。女人转过脸,微笑地跟他们打了招呼,年轻而貌美,脸上化着妆,粉末盖过了脸上的角质,跟他见过的一些来学校作宣讲的师姐一般,只是声音没有那么娇嫩。

      “叫舅妈。”男人也顺势转过脸来,嘴角微微地扯起一个笑容,用不流利的普通话对男孩说。跟男孩的母亲一样逢人就提醒他不失礼仪地问候。

      男人侧过脸问女人:“是不是该这么叫。”

      “嗯,是这么叫吧。”女人淡淡的笑了一下,说着跟男人不一样的普通话,听起来还算顺口。

      男孩还在思忖着,怎么将白话里的“舅奶”,转化成普通话的“舅妈”,或者他觉得白话的更好听,没等他想过来,也没等他小声的低估出来,汽车启动的引擎声响了起来。


                                          (三)

      下午的阳光从屋顶移到了墙壁,我坐在路边的葡萄架边,蚊子在头顶上打着旋涡,嗡嗡地在耳边低频地鸣叫。葡萄架有些老旧坍塌了,藤蔓搭在了地上,往旁边的杂草堆里伸了过去。在老屋的路口也有一株,奶奶梦里跟父亲说,种些葡萄在路边吧,孩子们放学回来可以摘着吃。

      今天是赶集日,路边会经过一些出入的人,早早人们拎着篮子跟袋子出去了,这时也该是时候回来了。

      我问拿着文件袋的男子:“上圩买了什么好东西?”

      “没买什么,出去办了事。”男子回答道,顺手把文件袋放在另一侧,然后往坡下走去。

        太阳西下前,父亲带我到上转悠,前些日子除掉的草,又冒出重新长出来的想法。父亲顺手摘着手能触及的枝条,顺时针拧了几圈,又逆时针拧了几圈,快速往下一扯,树枝便掉了下来。

        他告诉我:“要把两边的枝条摘掉,树才往上生长。”

        这跟学校老师有教过“顶端优势”一样的原理,剪掉侧枝,促进主干的生长发育,不知父亲初中时是否有学过,我们是高中才有这个课程,但是我们应该带个枝剪过来。父亲说,过了个把月就可以施肥了,我没跟父亲去施过肥,因为我不喜欢铵的气味,浓烈而刺鼻,气味吸进去会在喉咙里会一直停在那,喝下很多水都不会被冲掉。山上乳臭未干的树苗,卖力地在风中干扭着躯干,似乎并不满足早些日子的接收到的恩惠,也许它们需要挨上几剪刀才会长得快些。

      我看着旁边开始越发地又变荒芜的山地,愈合的丛林有肆无忌惮地丛生起来。我问父亲:“还要弄上多少。”

      父亲用力地把另一根枝条折断后,叹气道:“不弄什么了,已经被赶了出来了,还弄什么?”他会把“赶”字说得很重,似乎这字是被吞到下颚后又被挤压出来的。

      父亲说:“舅公那边也没办法,是知情人干的,销不了案。”

      我说:“或许以后土地政策会改,不用这个做凭证了。”旁边的山头的树苗已经被荒草盖了过去。

      “但愿吧。”父亲扶着树干径直往山脚下走去。

      他以前会把这个字用在小叔身上,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小叔被追着跑出了大路边,院子里的桌椅乱成一团,没人去收拾,后来他们似乎都不说话了,也没人提过账本的事情。不久,小叔在老丈人村口外的路边修了一座小平房,在公路边,有条小路直通他家门口,小叔告诉我他家很好认,路边就能等到班车,让我经常去他家玩。小时候我有写过那条路,刚铺上沥青,旁边有竹林,看着很清新,我惊奇地写到家乡突如其来的变化,可我回去的时间跟小叔回去的时间很少碰得上。爷爷找人去看过房子,直摇头:“山洼里兜着,窝里受气,你还是回来吧。”奶奶有时也会埋怨小叔的出走,但只有逢年过节他会回来吃完饭趁着天黑又开车出去了。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会把他的房间稍作收拾,住上一段时间就走了。他的房间在大厅右手第一间,很小的时候,他们在勾挖出的黄土上把房子建成大厅对称的,小叔出了些钱,他们徒手把房子建了起来,我在黄泥婆边玩着姑妈带我来的钩机玩具,房子有六间房间,都住满了人,爷爷在父亲那间也住了很久。小叔跟我说,学我们这个要懂些风水学,要懂得五行、天干地支、方位。奶奶小时候教我背过天干地支。

      那几天,小叔回来住了几天,奶奶的床被搬到了大厅,两张长板凳搭着两块木板,屋边砍了些竹子歪斜地挂着她的旧蚊帐,他们说没房间空出来了,父亲跟小叔轮流彻夜坐在大厅里守着。

    我回到镇上的时候,他们出来买了黄豆和糯米。

    第二年秋天,我逃了很长时间的课回家养着病,父亲给了我许多电话,夜里,我拨弄着手里的手机,父亲来了电话说,你咳得这么厉害,就先别打电话过去吧。小妹告诉我,他很瘦了,头发脱落了许多。父亲说,他们终于把账还给他了,他拖着瘦弱的身体,自己搭上班车到其他市里去捡药,他拿到钱的时候很开心。晚上,我又吃了一粒头孢,清了清嗓子,让声音变得明亮些,我拿起手机打开按键,屏幕里弹出了来自表哥发的通告。

    父亲再也没有跟我提起种树的事情,但还是会按时回来给树苗除草,给它们施肥。


                                          (四)

      邓给他示范了商务上接烟的规则,邓说,拿里不拿外。他照着拿了里面那根,大概也只是谐音的理解,也没去多问为什么,他并不想了解这种职业。

      “我并不喜欢跟你们这些人交流。”他把烟嘴朝下往手心拍了拍。

        邓说:“他们也并不想跟你交流。”他们相继地笑了,他接过邓手里的火机,把烟续了上来,烟雾在空中萦绕了一会,飘进旁边的嗦嗦摆动的竹叶里。邓告诉他,他的烟已经是很淡了的,他觉得,所有烟经过肺部过滤,都显得很淡。

      “我还是看不懂她。”

        他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酒气掠过舌苔上的烟味,直刺喉咙,逼得他咽了下口水。杯壁上的雾气已经变成了水珠顺着杯子往下流,他拨去水珠子,不久又有一颗往下流,隔着玻璃看到酒里面的悬浮物,有些浊。老板自豪地跟他们介绍这是他们自家酿的,他看着店子里面竖立的几个大钢桶,有些像新闻播报里看到的生产车间。老板颇有芥蒂地看着邓满杯子的酒,小心翼翼地询问是不是这酒不合口味。

      “他喝够了。”他先接上了话,“这酒不错,很鲜。”酒里有种腥味,新鲜的东西都会有腥味,鱼儿有腥味,泥土有腥味,花儿也有腥味。老板满意地松了口气,礼貌地问他们是否要给他们弄点驱蚊的花露水,他讨厌这个味道,有股夏天里夹带汗渍的浓郁的味道。

        “不管它,让它吸吧,也吸不了多少。”他说,“给我来电纸巾吧。”杯子上的水珠糊在桌子上,准备往下滴,他用杯子往里推了推。

        “我不敢下定论了,就这样吧。”看着快烧到手指的烟,他用力地吸了一口,然后把烟掐灭在旁边的烟灰缸了,他闻了闻两指间的味道,用手搓了会,还是放弃了,那味道会在那停留很长一段时间,随它吧。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当我在谈论爱情的时候我在谈论什么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hlqlcf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