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蓝曦臣坐在高堂之上。
蓝晏跪在大殿中央,低着头没有言语。
“说……”蓝曦臣不着痕迹瞥了一眼蓝忘机,收回目光道“说说你如何修得魔道,又是为何要修炼魔道的?”
“我没什么可说的。”蓝晏摇了摇头。
“这……”蓝曦臣一时间语塞,一时当着众人的面被驳了面子有些恼怒,却又不得不顾及蓝忘机。
“我和你们蓝家人没什么可说的。”
“混账东西!”蓝启仁气得胡子都抖了三下,捶着木桌的扶手。“蓝家养了你十几年,你这个白眼狼竟口出此语!”
“对啊。你们蓝家教出的白眼狼,怎么样,开心吗?”蓝晏痞气地笑了笑。
“你!混账东西!”
蓝启仁勃然大怒,连灯火都被他吼得暗了几分。
“长老息怒。”蓝思追上前一步,恭敬地说,“还是先把正事办了吧。”
“哼。”蓝启仁冷哼一声,喝了一口茶。
“夜湓师弟还是坦白吧,这般犟对谁都没有好处。”蓝思追退了回去,半是劝告半是警告。
“夜湓啊。”蓝曦臣笑了笑,“蓝家再不济,也于你有养育之恩,于仁于孝,你都得恭敬谦卑。”话锋一转,“再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儿不乏有人认识夷陵老祖,你这番态度,传出去又会是几句言语了。”
蓝晏眉头挑了挑,强忍着一股升上来的怒气。
“好了。”蓝曦臣满意地笑了笑,“我们继续。”
“你的魔道?”
“小时候的印象罢了。”蓝晏说。
“你打量这里的人都是傻子?”蓝启仁说。
“魔道其实不难,”蓝晏说,“它没什么窍门,只不过是炼化几只凶尸,捉几个恶鬼罢了。”
“夷陵老祖用陈情笛御尸,可陈情笛早就随夷陵老祖去了。你是如何控制尸群的?”
“蓝家琴法。”蓝晏有些嘲讽地说。
“什么?”
“蓝家琴法啊?听不懂吗?”
弟子们一阵唏嘘。
“胡说八道!”蓝启仁几乎是咆哮了。“你这个歪门邪道敢污秽蓝家百年根基!”
“信不信由你。你们叫我说,我便说了。说了你们又不信,真是奇怪。”蓝晏轻轻地开口,声音缥缈如九天之外,不紧不慢“又或者……虚伪?”
蓝启仁几乎要拔出剑,恨不得立刻了结了蓝晏。
“长老不必这样,当心气坏了身子。反正我也难逃一死。”蓝晏看着蓝忘机,“说吧,准备怎么赐死我?”
“这倒不急,你逃不出去。”蓝曦臣说。
“杀了你,我们不好和江家少主交代。”蓝忘机终于开口。
这话一出,蓝启仁愣了片刻,硬生生忍住了胸口的闷气。
这话是赤裸裸的警告了,虽然不能表明蓝忘机的立场,却警醒了众人,这件事不仅关乎蓝家。如果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答复,还真是不清楚江家那边会有什么动作。
“修炼邪术,残害同门。这两点够你偿命了。”蓝启仁说。
“嗯。”蓝晏,“这话好耳熟啊。”
“你们以前是不是也对另一个人说过?啊……让我想想,在座各位的命怕都是那个人救的吧?如果不是他拖住尸潮,你们能从乱葬岗逃回来?口口声声的邪术,却是救命稻草,多讽刺啊?”
“魏无羡乱葬岗被挫骨扬灰,就是报应。”蓝忘机说,“蓝夜湓,魔道,有损心性。”
“你还不是喜欢他,爱他?”
“是,正因为我爱他,所以才不想你步他的后尘,让爱你们的人绝望!”
“爱我的人?你是说你自己吗?”蓝晏说,“你竟然有这种底气说这种话?”
“我乃你养父,为何没有?”
“你不是一直说我不如蓝思追吗?你怕是更爱他吧?”蓝晏忍着委屈,倔强地望着高高在上的蓝忘机。
“早知道今日,为何当初不让我跟爹爹一起去了?也省得麻烦,污了你一世英名!”
“你说我说你不如蓝思追。”蓝忘机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是,你是不如他!蓝思追就不会像你如此,没有教养!”
“终于承认了?也辛苦你忍了这些年!我要是你,早一剑杀了我!”
“胡闹。”蓝忘机说,“生死乃因果报应,岂是你可以主宰的?”
“你刚才说我不爱你?我不爱你你会带你回蓝家?我不爱你你能平平安安长到十八岁?”
“你只不过是觉得对爹爹有亏欠罢了!就像当初你收养蓝思追般。既然这样,你何必多此一举;没了我,自然有蓝思追好好孝敬你!好过我千倍万倍!”
“如此咄咄逼人,不仅比不上蓝思追,连蓝景仪都比不上!”蓝忘机怒了。
“是!我自知不如他们,不如早些了结我,也算为民除害!”
蓝忘机气得震碎了案上的茶杯,茶水飞溅。
“含光君息怒,”蓝思追说,“夜湓师弟也冷静些。”
“我和含光君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蓝晏不屑地看着蓝思追,说,“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我虽与师弟没有兄弟的名分,可你也唤我一声师兄。”蓝思追倒是不卑不亢。
“呵。”
“蓝夜湓,不得对师兄无礼。”蓝曦臣说。
“不得无礼我还不是无礼了?”
“只要你坦白,我们可以对你从轻处罚。”
“不需要!待在这儿十几年,就没一天是快乐的!现在终于熬到头了。”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活脱脱魏无羡那个魔头的混蛋样!”蓝启仁说。
蓝曦臣忙看向蓝忘机,蓝忘机面不改色,冷冷地看着蓝晏。
“你也配骂我爹!”蓝晏怒了,夺走一个弟子的配件,使一个身法向蓝启仁砍去。
“放肆!”蓝忘机一掌打开他,同时不动声色地挡在蓝启仁和蓝晏中间,用身体护住蓝晏。
蓝晏被推开几米远,咳了咳。
蓝启仁呆了。
“师叔年纪大了,天色已晚,还请师叔早些安置。”蓝曦臣挥了挥手,示意几位弟子带走蓝启仁。
蓝忘机一巴掌打在蓝晏脸上,声音清脆。
“你怕是疯了!”
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蓝晏的眼角飞快沁出泪花。
“真是疯了!疯了!”
“我怎么教出你这个孩子!”
一个接一个的巴掌打在蓝晏脸上,节奏如雨点。
“弟弟还是息怒。”蓝曦臣皱了皱眉头。
蓝忘机猛地转身跪下,“子不教,父之过。蓝湛愿受罚!”
“什么?”蓝曦臣呆住了。
“含光君,不可啊!”蓝思追噗通一声跪下来。
“修炼魔道也好,谋害师叔也好,蓝湛都有责任。”
“与你无关。”蓝曦臣摇了摇头。
“蓝湛已经知天命之年了,怎么能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既知道你已是知天命,难道还能像从前一样,替魏无羡承受鞭刑?”
“蓝湛不知,但子不教父之过,这是祖宗上留下来的道理。蓝晏今日的罪行,就由我这个当父亲的担了,替他赎所有罪。”
“含光君,不可啊!家主,不可啊!”蓝思追叫道。
众弟子也通通跪下,异口同声地说:“含光君,三思!”
“兄长,算是我这个做弟弟的求你了!放过他,废他武功也好,终生囚禁也好,放过他!”
蓝晏的耳朵嗡嗡的,呆呆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蓝忘机。
他是在为我求情吗?他说他要替我承担所有罪行?他不是那么讨厌我吗?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蓝晏艰难地站起身。
“含光君……?”
“你闭嘴!”蓝忘机冷冷地说。
蓝晏看着蓝曦臣,又看了看蓝忘机,看了看蓝思追,看了看蓝景仪。
可笑,可笑啊。
袖口银光一闪。
“你干什么!”蓝曦臣最先发现。
蓝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解下自己头上的抹额。
“既然父亲不愿我死,我就不会死。我听说,当蓝家子弟死去时,会由父母割断他的抹额,已示此人不在。”
蓝忘机回过头来,却见蓝晏用匕首一下子就割断了自己的抹额。
丝绸断裂的声音。
匕首落地的声音。
在大殿上回响,如哀乐。
“现在蓝晏死了。”蓝晏开口道。“站在这里的,不是蓝晏,是修炼了魔道的邪门歪派。”
“这一切都和含光君无关了。”
蓝忘机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两段抹额。
“于情,蓝晏被我杀死了,含光君该恨死我才对。于理,含光君没有必要为一个陌生人求情。”
死一样的沉默,只有烛火在滴下滴滴的烛泪。
蓝忘机不敢相信,他本来是做好豁出一切的准备的,如果蓝曦臣不答应,他也会拼死带着蓝晏冲出去。可现在蓝晏的抹额已断,也就是说,蓝晏选择自己承担这一切,蓝忘机没有护着蓝晏的理由了,蓝晏不再是蓝家弟子,只是一个魔道中人,救他不仅是和蓝家为敌,也是和仙门百家为敌,现在就算是救了蓝晏出去,又能逃到哪去?而且蓝家人放走一个魔道中人,仙门百家又会有什么样的动作?
蓝忘机握紧了手中的避尘剑。
就算是与仙门百家为敌,我也要护着他。
蓝曦臣看着蓝忘机,猜出了他心中所想。
“把蓝晏关进地牢,三天后斩首。”
蓝忘机眼神冷了冷,眼里不再有一点温度。
立刻就有弟子把蓝晏押了下去。
“散了吧。”蓝曦臣走了下来,说。
路过蓝忘机时,蓝曦臣以极低极低的声音说,“三天,看江家少主能不能及时赶到了。”
蓝忘机抬头,说:“多谢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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