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川弥
壹.可是我真的不后悔。
时光荏苒,从没想过再见老陈的光景,我总以为这一辈子可能不会再去找他,我以为自己已经看够人间的繁华落寞,我以为自己已经明白人来人往,孑然一生的滋味。
“回来啦?”一开门,老陈看见我的错愕还是来不及掩藏,“坐吧,我给你泡壶茶。”说完,他独自在吧台里忙碌着。
离开三年,老陈没有什么变化,店里新添了些新的装饰,我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幅画,临走时给老陈随手画的一棵草,被端端正正的挂在墙上还裱了起来,水墨黑白的色彩,独自在那,显得那么孤独。
坐在熟悉的位置,没有说话,看着窗外。以前也是坐在这个位置,老陈跟我说,“昭君,人这一生本无任何挂碍,皆是自寻烦恼,见山是山,见海是海。”
老陈开了一家店,叫“岛”,白天喝喝茶,晚上就是个清吧,三三两两,四五成群,我曾笑他太脱世,弄得那么文艺干什么,生活不就是柴米油盐和钱,老陈总是笑着说我是傻逼不懂事。他也曾说,我是他的永远免单,就把这当自己家,后来我离开了,去见山是山,见海是海了。
“给,清明节去山里亲自采的毛峰,好东西,全是劳动人民的心血。”老陈在我对面坐下,点了一支烟,猛吸了一口,“今年第一场雪,倒是被你赶上了。”他嗤笑着。
真是巧了,才开始的十二月就迎来了第一场大雪,今年冬天来的特别早,格外引人注目。我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窗外,想哭诉却无从说起,想告诉老陈这些年的经历却无从说起。老陈是我最亲近的人,他为我建造了一个安身之处,这个岛花费了他不少心血,我曾问老陈,为什么开这么一家店,他说在江河湖泊中的地方叫岛,你们都年轻,都是爱下海的人,我一老人家给自己划块地就得了,累了。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他坐在我对面,一直以来像个父亲的模样,给我指过路替我疗过伤,没有放弃过我,一路指引我。桌上的茶,窗外的大雪,对面的老陈,燃尽的烟,一切都太熟悉。
“累了。”低下头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新采的毛峰,卖相不好但味道甘苦带甜,拿热水浸泡,雾气缭绕,熏着眼睛。
“什么时候走。”
“后天。”
许久没有再说话,老陈坐在对面只是看着我,欲言又止,店里有散客来他随口招呼声。
这雪来的太早,我回来的也不是时候。
重新拿起一支烟点燃,“你一个人?”
我知道老陈要问什么,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傻笑了一下。
老陈一直说我命不好,上辈子欠了不少情债,债没还完这路就是走不顺,纯属个人债务纠纷,老天爷管不了。
“昭君,我说什么来着,跟你说从来不听,就是要一意孤行,你犟什么?感情里犟有什么用?”老陈语重心长,早猜到回来就是一顿骂。
三年前的离开蓄谋已久,一夜之间我消失了。
三年后的回来,苍白无力,疲惫不堪。
“就是说啊,可是我就是不后悔,能怎么办呢…”一脸漫不经心地开口说出不后悔的自己,像极了一个傻逼,对面没有人说话,沉默许久。
“可是我真的不后悔,就当还债了。”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得不赞叹,老陈的茶果然都是好茶。
贰.我们都学不会如何爱一个人
昭君,你不适合谈恋爱。
三年前老陈如是说。
三年后还是这句话,老陈叫我不要再尝试了,他看怕了,看我一腔孤勇在爱里奋斗,就是不得善终。他老早说过,我要把这份心思花在赚钱上早发财了。可是我就是个无用的人,这辈子只对风花雪月谈情说爱感兴趣,就想参悟了这其中道理,免自己再烦忧,学会了所有爱一个人该会的招式,却爱错人,这要多可笑。
老陈说心疼我,他以前说我像极了年轻时的他,可是现在不了,他觉得我痴了病了疯了,就是不肯撒手,不肯给自己一条活路。
我总说要找一生一世一双人,最后一双人没找到,自己磕得头破血流。老陈问我,“你不怕吗?”
我说,“我怕啊,我怕的要死,再找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就要孤独终老了。”
他说他问的不是这个,我知道他在问什么。
“我怕啊,我怕的要死。”
每个人生来拥有善良天真拥有嫉妒自私,却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爱。我像极了孜孜不倦的学者,在爱里开课,不停的学习技巧方式,却始终得不到。
老陈说我执念太深,不该如此。
他说,你学得会个屁,你要学得会,那人人都学得会。说这话时,他有点生气,他不知道该如何教会我,他总说时间会抹平一切,一切都会过去。
三年后,老陈还是坐在我对面,他看我没有说话,叹了一口气,“怕了就躲起来,你傻吗?”
我们都真心爱过,所以才会怕,怕遍体鳞伤无处藏匿,就像一篇写好了的文章,现在清盘了不见了,怎么重新来过?
我们都是好孩子,却在爱里犯傻犯糊涂,自始至终,我们都学不会如何爱一个人。
那爱情里描述的该有的模样,我们全都有了,幸福美满撕心裂肺都尝遍了,酸甜苦辣百味交杂,谁不曾咽下过,可是怎样呢,我们就是学不会如何爱一个人。
我也曾发誓,只爱自己。可是在一段爱里,该怎么爱自己? 我不懂,老陈说当你最爱的人是自己的时候,失去谁你都输的起,我明白我懂得,可是在爱里,我们都无法真的只爱自己一个人,爱情本就是两个人,你可以自私一点可以小气一点,但终究,没那么自私小气。
看着眼前的我,老陈的烟抽尽了,窗外的雪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曾经无数次开导我,很多事情我都能一点就通,可是感情方面,我却始终找不到出路。
他问,“昭君,你爱吗?你恨吗?”
都过去了。
强忍的眼泪落了下来,他看着我,没有在说话,只是拍拍我的背。我哽咽着,“我好怕,我好怕我这一辈子就要孤独终老了。”
老陈笑了,“这时候你还怕孤独终老?我一把年纪都没有对象我都不在怕的,你怕个屁。”
一个人爱不爱你自己不清楚吗?还要替他解释隐瞒,你何必替他爱自己爱的那么辛苦。
叁.输的一塌糊涂。
老陈是个糙大汉,他不懂如何安慰一个人,但他用他已有的经验教会我,其实不必那么执着,在三千弱水里只找一瓢,一缸子水,谁知道哪瓢是对的,错了就错了,饮尽了,最后那瓢肯定是对的。
不必沉迷其中,自有答案。
“哭完了你还走吗?”
我看着外面的大雪,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今年冬天会结束的特别晚吧?
“不走了吧,这么冷。”
“那你留下来给我打打工,我店里你都清楚,酒你随便喝,几个常来的客人你也都认识,自己看着办就行。”老陈站起来,整理了下衣服,“我再给你拿壶水来。”
转身独自念叨着,“这天真冷,不知道要下多久,真的是要命。”跟着还哆嗦了两下。
我想起三年前老陈说我喝酒永远免单,尽管后来他让我戒了酒,但这规矩像极了习俗,还是让我倍感温暖,冬天也看似不再那么冷。
看着老陈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人人都能如此幸运,生命中能拥有这样一个人,他在人海里找到你,欣然接受你,他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告诉你这条人生路该怎么走,不欺骗你,不利用你。
“老陈!给我温一壶黄酒吧!好冷!”我蜷在角落里,朝吧台里喊去,客人们纷纷侧头看着。
“叫你tmd坐窗边,还不关上!你想冷死我的客人吗?有病呢吧!”他也不示弱的回怼我。
乖乖的把窗关上,挪到靠近空调的位置边,抬头便看见我那幅杰作,一棵草,水墨黑白的色彩,独自站在那里。
我们又走完了人生中的某一段旅程,或喜或悲,成长必然带着痛失,我不曾问过老陈的感情事,他说自己不恋红尘,早就清心寡欲,我笑他没勇气,不似我那么坚韧。
我还在找一生一世一双人,在这汪洋大海之中浮浮沉沉,老陈仍旧扎地为营不肯承认红尘里有他不敢触碰的死结。
很久之后,我仍旧没有明白何为爱,千辛万苦也没有学会,就像老陈说的,学不会。多少人终其一生都不能找到1+1大于2,多少人相识就够了,余生就算了?
如果遇见不是为了停留,那何必遇见?
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人总是会莫名其妙的爱上另一个人,犯过的傻事,错过的人。老陈依旧会开导我。
有人说,爱一个人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老陈说,爱一个人值得才不必问。世间情爱大多如此,我在看你,你在看他\她。
我仍旧在红尘里看不透这些情情爱爱,终其一生,我也想知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模样,终其一生,就像老陈说的,全当还债了。
也许,唯一能清楚看见的,是我们真的,都曾经真的,在爱里真正的输过,输得一塌糊涂,却不曾认输。
很多东西可遇却不可求,像老陈说的,何必对不属于自己的那么拼了命的强求。
“昭君,喊你呢!去给老子买块姜回来,发什么呆!”
“下这么大雪呢!你逗我呢?!”
“雪大怎么了?!快给老子死出去买!天天的就知道像只瘟鸡似的假文艺…”
我们始终学不会如何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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