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马丁先生是文森特家族的大家长,三十岁不到,面容清秀,生性怯懦,在诸多贵族之中毫不显眼。
之前出过这么一档子事儿,全城最大的性虐爱好者俱乐部“机械厂”遭到了贵族们的抵制,几大家族联名上书,想要扳倒机械厂和他的主人——一位来自东方的老绅士。
事情后来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解决,当然了,这是题外话。文森特家族作为八大家族之一,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参与这场抵制活动。文森特先生只是参加了老绅士的宴会,虽说这场宴会是一个瞩目的转折点,但大家不约而同都选择了守口如瓶。因为此事,其他家族之间或多或少都有合纵连横,只有文森特家族置身事外。新的政治结构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悄然形成,可懦弱而迟钝的文森特先生却对此毫无察觉。
人们都讲,文森特家族早晚要毁在这一辈人手里,毁在年轻的文森特·马丁这一代。可这位文森特先生依旧不以为意,他懦弱不惹事,声色犬马倒是样样不落。简单形容就是会玩,而且还都玩的不错。
但是最近,文森特夫人发现自己的丈夫回家次数愈加减少。她不得已雇了私人侦探进行调查,侦探们也都离奇失踪,这让她陷入一种恐慌,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同样陷入恐慌的还有机械厂。三天之前的一个夜晚,黑手党古彻曼家族派人封锁机械厂,家族老板古彻曼·卡尔曼丹约见机械厂的主人,他和老绅士在一间屋子里聊了许久,没有旁观者。
但他离开时,派人带走了莱彻斯特——老绅士的小情人。绳子在手腕处打结,口中塞一块破抹布,他只剩一双慌张的眼睛。老绅士面无表情看他离去,看他从挣扎到绝望仿佛接受了自己被抛弃的命运。
没办法,没得选,一边是莱彻斯特,一边是其他人。卡尔曼丹对老绅士说,要么他遭殃,要么其他人遭殃。老绅士问为什么,卡尔曼丹轻蔑的笑,“你赚太多,我不开心。”
老绅士点点头说:“我明白了,但是我们……是不是见过。”
卡尔曼丹心里一跳,跳的比平常高。“我还有一个名字,文森特·马丁。我是文森特家族的大家长,那次宴会,我们的确见过。”他戴上银制的面具转身离去,面容模糊在老绅士的记忆里。
老绅士又点点头,即使卡尔曼丹已经看不见,没人知道他明不明白。
七天后老绅士准时赴约,他来到黑手党的大本营,被人引进一间小屋。莱彻斯特浑身伤口的躺在玻璃棺材里,血流了薄薄一层,盖住棺材底部。毫无疑问他已经死了,尸体比活着时美,苍白瘦弱,似乎还带着奇异的芳香。
老绅士面无表情,他只会面无表情。
卡尔曼丹穿着丝质的浴袍向他走来,“除非你留下来,否则机械厂的每个人,都是这个下场,或者更惨。”
老绅士微低着头,拐杖在轻轻抖,“留下来做什么。”他问。
卡尔曼丹望向窗外那一小方格蓝天,快慰的说:“留下来陪我。”
“为什么是我。”
卡尔曼丹把头转回来,盯着他的眼睛,仔仔细细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
于是老绅士在这里住下。卡尔曼丹爱他,货真价实掏心掏肺血呲呼啦的爱,他需要他。
几个月后文森特·马丁被宣布得急病去世,文森特家族渐渐衰败,世上只剩下古彻曼·卡尔曼丹,全城最大黑手党组织的老板。
他们相伴二十余年,直到他们其中一方死去才能分开。期间机械厂在索菲亚的管理下平稳运转,什么都变了,又似乎没有变。
后来古彻曼·卡尔曼丹终于死了。
他死时全身赤裸,脖子上戴一个皮质项圈,上面布满了倒刺儿。当时老绅士正坐在边儿上抽烟,身上的绳子被撤掉了一半,松松垮垮绕在大腿和腰上。屋子里没开灯,月光洒进窗子漫过他的脸,还是暗,在这暗里,指尖的烟火光明灭。
黑手党的几个头领闯进来,开了灯,见到这一幕俱是吓得呆住,这死因太过暧昧,以至于无法给老绅士定罪。他们都知道老绅士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二十年了,二十年的屈辱和肉体上的折磨。他曾被栓了绳子全身赤裸的在地上爬来爬去,后背有烟头烫出的数百个疤,小臂上是常年放血留下的伤口。恨吗,一定是恨的,这一切都是被迫的,卡尔曼丹抓住了老绅士的把柄,强行把他留在身边。
他太有可能下手杀人了。
但没人在乎。
古彻曼家族失去了他们的老板,组织里有头有脸的几个人物纷纷跳入争权夺利的大潮,他们瓜分财产,为权力的归属明面上吵闹,暗地里则找机会除掉竞争对手。卡尔曼丹未立遗嘱,于是一切都沉入一片混乱。
老绅士被随意投入本地的监狱,他已经六十多岁,也没有什么力气再折腾,被判了无期,估计就该老死在监狱里了。他当时或许也是这么想的吧,手铐脚镣加身,他遍体鳞伤却面无表情的走入监狱大门,两只脚都要迈进去时他回头望望太阳,白花花的一片几乎能刺伤眼睛。
监狱里的日子不好过,他被和六个年轻些的男人关在一处,于是每日被轮奸,像个破麻袋,用过后就被丢在水池的一角。他瑟缩着蹲在水池边上,浑身酸痛的几乎散了架,可能还骨折了。暗无天日,当真是暗无天日,他的胡子里结出肮脏的盐粒,眼神浑浊如濒死的鱼。
但他依然活着,说不清为什么。其间,这间牢房里莫名其妙关进来过一个修女,清纯漂亮,一直在读经。那六个人让修女也去强奸他,其中一个笑嘻嘻递给修女一根拖布把儿。过程很痛苦,六个人笑做一团,而后又是一番折腾。后来修女走了,再后来听说修女自杀了,老绅士叹口气,其实未必要这样的。
十二年后,革命爆发,索菲亚趁机将老绅士救了出来。彼时机械厂已经覆灭,员工们头上大大小小的罪名也顶了一堆,有的已经出狱,有的死在狱中。女孩儿们大多被分配给贵族,过着怎样的生活实在无人知晓。索菲亚早年攒了些钱,总归是逃出来,又趁着动乱雇佣死士救出老绅士。索菲亚劝他离开这索赫城,老绅士固执的不肯听,他告诉索菲亚,这里的人还有救。
会好。
每个时代都有这样的理想主义者,很奇怪老绅士居然在这方面颇有些理想主义。他觉得会好。
怎么可能呢。
这里的人完蛋了,那里的人也好不到哪去,从开始到现在,一种乱和另一种乱。似乎什么都变了,物是人非,好景难在;但又好像没什么变化,一条浑浊粘稠的子宫内膜的河流,连接过往与现在,所有的混乱嘈杂恶心……都一点儿没变。
总之他没有走,点一支烟蹲在路边,昏花的眼里包罗这个肮脏的城市,破烂衣衫里的污垢又在提醒他,他始终是这里的一部分。
革命过去后,改朝换代,一派新气象。小富婆索菲亚给老绅士寄了一大笔钱,他用这笔钱出入各种高级餐厅,顺利的把自己吃成了一个可爱的胖子。
他经常造访保育院,为孩子们带来衣服和玩具,给他们纷发糖果,教他们唱歌。其中有个名叫乔的孩子,十二岁,不善言辞,却和他关系最好。
乔有点自闭,只信任老绅士。五年后他们成了一对恋人,并且同居,互相陪伴着度过了生命里最后的八年。老绅士死时一切都是宁静的,乔在他背后用刀雕刻法桐叶子,记忆里他们初见的那个夏天,保育院里的法桐每一片叶子都绿的滴水。而后乔割腕自杀,殉情,又美又残酷,像一首诗。
“没有人会好,也没人配好。我看着那孩子长大,我一开始就爱他,你说他会好吗,他都遇见我了,怎么可能会好。”
“我真是个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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