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喝酒听爵士的时候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一个画面,自顾自地在脑中停留一段时间,不长也不短,然后在一阵恍惚之中仿佛知趣般悄悄退下:简陋的旅馆房间里充斥着刚走的人留下的烟味和酒瓶,泛黑的墙壁配上不太灵光的暗黄色台灯,深夜的黑自顾自的黑着。这世界上的每一盏灯光在凌晨三点的夜色下凄凉的像在海上不知所措飘着的扁舟,亮着灯只是为了证明船上的人还活着,却从不给船一丁点方向的指引。在床边做着一个一丝不挂的妓女,披肩的长发有几绺被汗水粘在额头上,修长的身体蜷缩着,手撑着床沿,另一只手端着细烟抽着。床上躺着的顾客可能是刚完事儿,心情痛快的自顾自说着什么,妓女没有回应,好像他的话语不在于让人听到,只是把语言的功能狭隘的局限在了发泄上。妓女抽着烟,机械地吸进又吐出在肺中滚了一圈又一圈的烟雾,眼神涣散的看着被烟灰染黑的墙面,想通过发呆尽快散发掉生理上兴奋后的余温,再尽快投入下一次工作。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性也只是糊口的工具,消耗自己的躯体,换来一天的饭钱。想想也是公平的交易,从来不掺杂情感,身体仿佛也将情色二字标了个价格,拿出来吆喝。当旺盛的性欲变成了求生的依仗,性所带来的快感也只剩下了床头留下的几张毛票。妓女转过头,冲着钱发了会儿呆,揉了揉自己的乳房,嫣然一笑,又躺了回去,靠在那个陌生人的肩头,等待着第二次云雨。
当然有过疑问为什么会有这个画面,但随即觉得这疑问于我而言是无关紧要的。毕竟喝酒喝的是故事,管这故事是想象还是真实经历,总之在每口酒下肚后脑子不至于空白,嘴巴不至于停下自说自话,这口酒就有了自己的意义。
我摇摇头,驱赶走画面在脑中留下的痕迹。配着一杯教父和酒保送来的花生,一个人坐在晚上十点三里屯的酒吧里,听着爵士乐顾自啜饮。无聊从旁边书架上抽出一本村上春树的《1Q84》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毕竟这世上也没有太多活动是专门为等人而发明的。
好像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迷上爵士乐的,但总之自己很喜欢来这种爵士清吧。慵懒浑厚的黑人嗓音表面上像一个带着兔子头饰的五十岁大爷,癫狂的舞步从褴褛的破布中露了出来,嬉笑的脸上透着对现世玩世不恭与嬉闹般轻佻的敷衍。但把这音乐如品酒般内化下去,抿一口杯沿,再把杯子抬到灯下,细看酒液的挂杯。这音乐仿佛是倦怠的旅人在肺叶里滚了一圈后恋恋不舍吐出来的烟,从身体里勾出一部分属于自己的东西后交换得来的迷离与快感。眼神没有聚焦,涣散中留下不愿倾吐的故事,这生活于自己本身如新愈的伤疤,用手一拂也刺疼的难受,但在外人看来却只是丑陋但客观存在的疤痕。旅人终于肯喃喃道出故事,眼泪缓缓流下,路人看到旅人的默泪,无神的脸上渐渐露出表情,低下头嘎嘎讥笑。故事没人理会,音乐也只剩衬托出孤独感一般的嬉笑与嘲笑。
背后有人拍了拍我,转过头一看是毛子,高中时的一哥们儿。个儿不高,学音乐的,所以留着一头长发还化妆。衣着也会很考究,叫不上名儿的一身潮牌,花里胡哨的能看出名堂的也只有脚上的AJ,头发这次染成了灰色,高挺的鼻梁架着装十三用的大框眼镜,白的过分的瓜子脸一看就又抹了厚厚一层粉。
“不是,你出来见我还化妆,是真不怕我上你吗?”
他一个甩身把自己扔在了对面椅子上,管酒保要了瓶百威,没搭理我。一会儿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眼神迷离地看着我,好像在透过衣服打量着我的肉体。要不是高中三年交情加我爸妈抱孙子孙女的坚定意志,我还真的会以为他想上了我。
少顷,
“和你在一块儿待着肯定女孩看到咱都往我身上扑啊,不注重下自己的形象今天没准就没桃花了操。”说着灌了口酒,享受似的呼出口气,歪头看着啤酒瓶。
“就你这样你什么时候少得了桃花,别哪天染上病就行。”我浅笑着轻声回怼了一句,抿一口酒,抓起一个花生吃了。花生黏在牙上让人怪难受,却不舍得灌一大口酒漱口。
毛子是个天生的情场高手,才大二的年纪,和他睡过觉的女生得加上脚指头才能数的过来。但想想也是,大部分女生总是对男生有所求的,可能面对不同人所求的欲望不同罢了,这所求有身体上的、有心灵上的。当一个男生只想满足女生身体上的欲望,有些女生甩身走人,留下漂亮的耳光;有些女生皱皱眉,倒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毕竟能满足自己一部分的所求,也是能笑得出来的,不能这么贪心。一切就像一场不搀钱的交易,各自在彼此的身体上寻找着,填补着,毛子对这类女生有着与生俱来的吸引力。他熟练地运用着这天赋,对此乐此不疲。有时他也叫我一起去找女孩子睡觉,毕竟需要这场交易的人不在少数,想想如果这世上所有的性爱都是基于两情相悦的欣喜,或是刻骨铭心的爱恋,这个世界将是多么圣洁的地方,但这又是多么无聊的地方。一个把对身体交合的欲望和产生心灵上共鸣的欲望莫名其妙的排序,只有在有了心灵上的共鸣才能享受身体交合的世界,想想就觉得压抑。
人没有脱离动物的劣性,从来没有驾驭住自己的所求。
我是不习惯这种交易的。在第一次见面就要脱个精光,于我而言是接受不了的。有一次同毛子在酒吧遇到了两个女孩,样貌已经不甚清楚,毕竟彼此的目的就是满足自己的所求,样貌无特别之处的话也没有记住的必要。四个人聊了一会儿便去了隔壁的廉价酒店开房,酒店很旧,但却干净,与我脑中妓女交易的房间相差很多。唯一让我记住这酒店的就是洗手台是不在厕所里的,洗手台在房门旁。那女孩眼神迷离地在我耳边挑逗般呢喃了一句:“我去洗洗,”后边脱衣服边进了浴室。嘴里流出烟酒的混合味道,让我一阵反胃。
那一晚什么都没发生,当女孩进到浴室后,我走到洗手台照了照镜子,漱了口,无声的开了房门,走了出去。旁边房间的女孩叫的很激烈,每一声都仿佛来自灵魂深处,一股被滋润着的兴奋和久逢甘露般的满足从声带中突出,却在激烈中带着无限的妩媚和娇柔。这声音很抓耳,听了后甚至让我有了想回房间和那女孩云雨一番的冲动,但刚才女孩嘴里烟酒混合的腥臭味仿佛从我身体内透了出来,绕在身边闻着一阵恶心。不得不快步到前台,结了房钱,去了一家酒吧看书。
我走的毫无愧疚,毕竟毛子不会亏待她们。
之后我再也没跟毛子去找女孩睡过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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