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风从此处吹来

文|巴黎有朵瑜

你说，风从此处吹来

从此以后，我的身后只有风的声音，呼啸或是温柔，再无遮挡。

青岛，六月。

青岛六月的夜晚并不适宜穿着清凉的衣服，可这对于小鱼干来说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她依旧穿着牛仔短裤和干净的白色T恤在栈桥附近无聊的走来走去，听听流浪歌手的音乐，光顾一下卖贝壳首饰的阿姨，时间就这么一丝一丝溜走，直到身后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披在身上。小鱼干并不意外，不用回头都知道身后来的人是谁，只顾着自己玩闹，明摆着，是因为等了太久而故意不搭理那个人。

那个贴心的男孩子也早就习惯了这架势，不用多说什么，直接去椰汁摊挑上一个卖相最好的买回来，递给小鱼干。这已经是他们之间多年的默契了。别看他们都是在青岛长大，可他知道，他的小鱼干惟爱椰汁，从不喝酒。他便随了她的习惯，滴酒不沾。

小鱼干没停下过喝椰汁的嘴，也就腾不出空来数落那个男孩子，只能气鼓鼓的瞪着他。哦！是我忘了。那个男孩，也是鱼，只不过是隐藏的鲨鱼，或者，有时候是个傻鱼。终于，小鱼干放过了手里的椰汁，有些微恼的指着他说，“你这个傻鱼，还说自己聪明绝顶，说好了要陪我一起过六一的，我等你等到晚上，你必须给我个解释！”

那个男孩儿什么也不说，只是听着她抱怨，说实在的，的确是自己理亏，做什么事情都是拖延症在作祟，怪不得他的小鱼干生气。他惯是不太会哄女孩子的，只是主动帮她理好衣服，怕她着凉。他这个人啊，永远都是默默的出现在她身后，帮她遮风挡雨。多年来，他们的日子就像现在一样，总是相约在栈桥边，虽然海浪和风声是那样大，可并不像是网上的传言那样漆黑无边，反而栈桥的夜景很美。即便从小到大总是在栈桥边逗留，也从未看腻过此处的风景。应该说，青岛是极美的，因为大海，因为夜晚星星点点的灯光，还因为她。

（1）相遇，从来都是剧情当头。

人们常说，相遇即是缘。可谁知道，这缘分究竟是好，还是坏呢。小鱼干可不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话，她固执的认定，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擦肩回眸过几千几万次可以换来的相遇，有的只是自己争取来的，而不是大风吹来的。就像那年，若不是小鱼干主动管闲事，怎么可能被她抓到一个如此贴心温润的男孩子呢。

小小的人儿也是有故事的。简单说来，也是这样的夜晚，在栈桥旁边，一帮臭小子欺负文文弱弱的小鲨鱼，不巧被小鱼干看到，这可得了。那小鱼干是什么人，那可是满腔热血，幻想自己有一身好本领可以救人于水火之中的飞天小女警。她既然这么想，那行动上必定也不落后，直冲冲的冲入人群中推开那些仗势欺人的臭小子，保护着小鲨鱼。她想，如果有人再敢随意妄动欺负人，她就拿出看家本领来保护这个男孩子。

可事实不尽人意，那帮臭小子看这么可爱但不自量力的一个小姑娘管闲事，反而更来劲了。哄笑吵闹的声音像立体音响似的在耳边环绕，她的小脸越来越冷，气鼓鼓的样子没能镇得住谁，反倒让人觉得可人。到底是小孩子，过了一会儿，小鱼干便沉不住气了，她想要主动出击却被身后的一只胳膊拉住，那胳膊的力量是很大的，她有些惊讶，之前看那男孩子瘦弱的小身板看起来并非是这样。她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这力量一拉一推的排除在圈子外，小鱼干被甩出去有点懵，并没有注意到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那些臭小子们看到没有了女生的阻碍，便摩拳擦掌的向圈子里靠拢，可所有人都没想到那个男孩子开始反抗了，他伸出的拳头虽小却也虎虎生风，不得让人小觑。只不过对方人多势众，他终究敌不过，逐渐败下阵来。那些人被他的反抗激起怒火，下手反倒是越来越重了。直到……他们听到圈子不远处响彻云霄的哭声，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我想，可能他们在很久一段时间内忘不了这哭声了吧。你们猜的没错，就是我们的小鱼干放大招了。

女孩子果然有她们得天独厚的优势，那哭声算的上一个利器，本来没怎么注意此处孩子圈事故的大人们纷纷被吸引过来。小鱼干的本意就是如此，目的也达到了。可在看到被哭声震晕的男孩儿，她一阵无语。事情过后，用小鱼干的话说，“我就是利用我的聪明机智救了你，要不你指不定被打成什么样呢。”看看，她理直气壮的如何让人反驳。

他们再次相遇，是那个男孩子在栈桥边吹风，他不似其他的男孩儿，爱玩儿爱闹，折腾个没完，而他总是安静的一个人待着。小鱼干的童年记忆好像是从认识他开始的，她不顾男孩子的意见，直接跟他说，“我觉得你跟大海里的鲨鱼一样，平时安静的可怕，可又有厉害的牙齿，趁人不备的时候咬上一口。那我叫你鲨鱼好不好？刚好，我也是鱼，只不过我是小鱼干。我可以保护你的，跟着我没错！”那个男孩子不是很认同小鱼干的话，但还是习惯性的没说什么。

从此以后，栈桥边不再是小鲨鱼自己一个人，他身边总有一只特立独行的、自信满满的小鱼干。

小孩子的时光总是无忧无虑快活的很，他们在栈桥旁边一点一点长大。陪伴彼此看潮起潮落的景象，听风起云涌的声音，他们相处的很好，一起跑到海边捡贝壳抓螃蟹，他们也爱闹别扭，吵闹赌气不肯低头。可这时光仍然美好的走过，就像是他们两个，总把六一当做特殊的节日来过。

毕竟，相遇也是需要纪念一下的。

（2）鲜花再繁盛也不及你万分之一。

在青岛生活，最大的好处是吃不完的海鲜，看不完的大海，小鱼干喝不完的椰汁，还有道路边繁盛的鲜花分割栏。

小鱼干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青岛道路的分割栏不只是死气沉沉的栏杆，而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尤其是现在花开的季节，那一簇一簇真是好看的紧。小鱼干不在海边闲逛的时候，总是喜欢在人行道看着鲜花分割栏行走，白天的时候花朵儿娇艳，迎着阳光明媚而美好。而小鱼干更偏爱的是青岛的夜晚，她可以拉着小鲨鱼的手一路欣喜的蹦蹦跳跳回家，在路上收集一些地上的花瓣拿回去做标本。

她就这么蹦着蹦着，从小女孩儿蹦到了一个依旧我行我素，自信骄傲的小姑娘的时代。可她没怎么变，还是小鱼干。那个男孩子也没怎么变，却在行事上更加成熟，一度被小鱼干笑话是老男人的心态，称呼上自然而然的变成了鲨鱼，更多时候，都是混淆视听，叫他傻鱼。明明年纪还不大的鲨鱼男生像是提前养了一个女儿似的，他喜欢陪着小鱼干做任何事情，去任何地方，就像小鱼干永远都走不完的鲜花栏道路和永远都喝不腻的椰汁，他都能够一直宠溺着小鱼干，满足她的任何小要求。

因为他甚少表达什么，小鱼干发现每一次他陪她走过鲜花栏的时候，都不去看那些美得不可方物的鲜花，总是盯着她看，偶尔对视，莫名觉得有些尴尬。难道青春期的友谊就是如此敏感么。神经大条的小鱼干总是耐不住性子，在又一次短暂的尴尬过后，她坚定的暂定脚步，拉着鲨鱼问道，“你总是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花儿么？”鲨鱼定定的看着小鱼干认真询问的脸，不再是像以前那样不多说什么，这一次，他表达的意思简单明了，“鲜花再繁盛，也不及你万分之一。”这话太甜，甜的好像是给小鱼干一次性喂了许多的椰汁，鼓的她那腮帮子都涨红起来。鲨鱼看着小鱼干明显害羞的样子来了兴致，乘胜追击的继续说，“既然我觉得好看，不如，以后就给我一个人看好了”。鲨鱼说完这话，便心情愉悦的拉着小鱼干继续走，他不用去看小鱼干的神情，不用去听她是如何回应的，只要牵着她的手，感觉到从来桀骜不驯的野姑娘如此顺从，他便知道，他们两个算是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事后的小鱼干总是搞不清楚状况，觉得自己吃了亏，糊里糊涂的就这么在一起了。不过，在一起之后，那个傻鱼好像对自己比以前更好了，没有感觉到女同学口中男生得到你就不会再珍惜的预言，或许，他们两个跟别人不一样吧。

小鱼干没觉得两个人在一起要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要有多轰轰烈烈，她觉得两个人的身边一直都有彼此陪伴就是最美好的事情了。就像是一起去小吃街撸串喝大白梨，吃各种各样的美食，两个人一起长肉，即便是不爱榴莲味道的鲨鱼也被街道上热乎乎的榴莲酥吸引，被勾引到味蕾的鲨鱼只是尝了一口，那喜爱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从此以后，他们两个人便一起去排队买榴莲酥，包括旁边的那家小肉串都是必不可少的。小鱼干和鲨鱼的二人世界不只是吃吃喝喝，而是逛吃逛吃。他们爱玩儿爱闹，喜欢在不同的沙滩上踩水踏浪，拍照合影，上岸时踩一脚沙子再向着对方甩来甩去。他们喜欢去栈桥另一边的夜市闲逛，称几样不同口味的小鱼干品尝，再买几样物美价廉的小首饰带回家收藏。若是那天兴致来了，还去栈桥尽头一个老爷爷投球赢奖励的摊子上来上几局，虽说每次投不进去几个，可老爷爷还是笑呵呵的送给他们两个两条手串，不为别的，就是讨个福气。小鱼干和鲨鱼总是希望能对老爷爷送出的好运回馈些什么，所以也会在人多的时候，帮老爷爷揽几桩生意，多说几声谢谢。

鲜花有繁盛衰败的周期，大海有潮起潮落的景象，小鱼干和鲨鱼的日子总是在保鲜期内多姿多彩，最大的变化可能就是鲨鱼给小鱼干身上挡风的衣服从薄到厚，再由厚转薄，或者是他们两个随着岁月流逝不停增长的年龄和心态。总之，他们两个的爱情跨越了好多个春夏秋冬，像是一场跟岁月奔跑的马拉松，很久很久，都没有停下来的可能。

（3）马拉松也是有终点的。

岁月的马拉松一时半会儿是跑不完的，可爱情的马拉松总是要面对愈来愈近的终点，谁都不知道终点会发生什么，你可能好运的撞了红线，拔得头筹，和相爱的人踏入婚姻殿堂；你也可能在奔跑途中突然扭伤了脚，想要坚持坚持反而伤势更重，最后不得已抱憾中途离场。有的可能会养好伤后再次接受挑战，也有的可能就此受挫再也不参加了，还有的……是经过打磨和锤炼做好一切准备再来。就像是小鱼干，她已经站在栈桥边很久，也早就学会冷暖自知，不再是那个需要鲨鱼给她从身后披衣服的小鱼干。不论是听风看浪，她都安静的像是不存在一样，脑子里无数次回放着那天发生的所有，甚至都忘了自己。

他们日常在栈桥海边嬉闹的日子里，小鱼干不论长到多大，依旧是恣意飞扬的性格，而鲨鱼也是一副陪你岁月静好的模样。

青岛的夜晚啊，永远是那么诱人。就当鲨鱼给小鱼干披好衣服的时候，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小鱼干总是不按常理出牌，顾不上被雨打湿的衣服和头发，一直跟拍打上岸的海浪作斗争，比比谁跑的快。一个不小心打了个滑，给在旁边看着的鲨鱼实实在在的吓了一跳，连忙扶起他那个不省事的小鱼干，闹归闹，可还是笑着说，“你看你，就不能老实点儿，万一以后我不再你身边的时候，你可怎么办。”小鱼干眉头一皱，拽着鲨鱼的衣服捶打，“你说什么呢，你再说一次，不在我身边在哪儿，难不成你还有了别的鱼！”边打边追，丝毫没顾及越来越急的海浪，等到发觉已经来不及了。小鱼干看着鲨鱼猛的回过身来，冲着她大喊了一句，“快往回跑！”可那是什么呢，海浪的声音太大，小鱼干并没有听清楚，就在下一秒，她和鲨鱼被海浪吞噬，不见踪迹。

等到小鱼干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了，她还是懵懵的样子，眼珠子乱转却不说话。也是过了很久，她想起来还有一个人，她的鲨鱼呢，怎么都没见到。小鱼干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为什么他们都说他回不来了，为什么他不跳出来反驳他们说，“我在这儿呢。”又是为什么那天刚说“你不在我身边该怎么办”的时候，你就真的不见了，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倒是回来啊！又过了很久，她终于明白，无论她怎样歇斯底里的闹腾，鲨鱼都不会再出现了。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本来事情的结果没有这么惨烈，只是天意弄人，鲨鱼被海浪冲击的地方有一块儿并不明显的石头，那个男孩儿的额头狠狠的撞击在石头上，就像飞蛾扑火，生命的气息就在瞬间销声匿迹……

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只不过现在在栈桥旁边吹海风的不再是那个安静的男孩儿，而且小鱼干。最开始的她并不懂的自己多带一件挡风的衣服，或许，不是她不懂，而是不愿。她在等，鲨鱼会不会像以前那样默默的从身后走来，笑着给她披一件外套。也是最开始，鲨鱼说，“小鱼干，你看，你总是站在背对风的地方，风从这里吹过来，你会冷的。”小鱼干不相信，她从来没觉得冷过，可是现在，是真的感觉会冷。就像是把心沉入冰冷的深海，然后被鱼群一点一点吞食，又冷又疼。

小鱼干等了很久，终有一天，她看见很远的海面上有一个人影，那轮廓看上去是如此熟悉，却不敢确定那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鲨鱼。她不知道，是风浪太大的缘故还是被沙子眯了眼，眼眶里满是欣喜的泪水，小鱼干疯狂的跑向那个影子，想要扑过去好好抱一抱她的鲨鱼，可是......她什么都没有抓到。小鱼干所有的欣喜都落了空，她绝望的跌倒在海里，失声痛哭，那一天的哭声，远没有他们相遇时的那般响彻云霄，却比那时更加痛彻心扉。

当天空从漆黑的深夜跨过阳光的白昼，小鱼干还是喜欢站在栈桥旁边，但她终于学会了多穿一件衣服。她想，她不应该总让那个傻鱼操心，她仍然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然后扶着她的肩膀，笑她，“哟，终于懂事了。”

那个时候你们应该会看到，天晴了。那吹来的海风，也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