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旺—咕噜—各骨儿——”,几声含混不清咕咕哝哝的呓语打破了我的思绪,把我从辽遥的过去拉回了现实。地板上的团团狗睡意酣然,嘴角似还挂着甜蜜的笑意。
我站起身,走过去,伸手轻轻地顺着他的头拂过他的后背。他迷迷瞪瞪睁了睁眼,茫然的目光犹梦似幻,然后马上合了眼,复又睡去。
我轻轻地把手移开,静静地看。雪白的萨摩耶犬在我眼前缓缓地站起来,长长的鬃毛在昏暗的夜里微微舞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如一弯残月,攀缘延展的吊兰是丛生的藤蔓,高大的衣架、书柜变成了参天的古木,黄纹木制地板正迅速苍老,是一片皱纹密布的林地。电视的荧光是温暖的篝火,熊熊的火焰里跳动着古老的传说。我看见一只雪白的天犬,拖着长长的尾,在毕啵作响的篝火旁,在拿着长烟袋的猎人身边,睡意昏沉,站起又趴下,静卧着打盹。
我看见他同他的同伴在密林中跑,矫健的身姿绕过盘根错节的老树,杂乱无序的枝条牵扯着雪白的毛。他跑过一条小溪,西风飒飒依旧冷,河水时而清澈时而浑。他跑过一个山坡,满地的荒草在寒风中瑟缩。他跑向一块高地,凛凛地在冷风中站立,头高高地仰起,鼻子朝向月亮,悠远地长嗥。
苍茫的原始森林迅速退去,饥饿寒冷如夜的影子般没了踪迹。团团狗穿越千年,从狼的祖先那儿奔腾而来,跑过幽暗渺远的夜,在止于黑的拂晓,越过迷雾缭绕的奈何桥,转世投胎,变一只雪白的犬。
我看见慈爱的团团妈妈温柔地舔着他湿淋淋的毛,一团团雪似的白在周围咕咕涌涌骚动不安,狗窝里漫生出毛茸茸的温暖。
我看见冥冥中的魔鬼蹑手蹑脚地到来,藏在安静祥和的幸福背后,夺走了团团除他之外的所有亲人。我看见在那个初冬的黄昏,丈夫怀抱着两个月的团团,跟在我身后反复不倦地恳求;我看见小小的圆圆的团黑溜溜的眼珠,胆怯的眼神;看见他绕着自己的身体追着身后的尾巴转了一圈又一圈,转得人眼晕;我看见他被我放在马桶上害怕得瑟瑟发抖,看见那年夏日的湖边,无知的我羡慕地看着别人的金毛在水里畅快地游,也想让他下去。围观的一个大汉问了句:“我给你扔进去吧?”没等我回答,就抱起团狠狠地砸进水里。我看见团团四蹄划动惊慌失措不顾一切游回岸边,远远逃遁悲哀地看着我。
性本天生,狗更是!
往事如烟。小小的团在我家一点点长大,我教他上厕所,教他捡球,教他递拖鞋,他笨拙又懒惰,一项也没有学会。我带他遛弯后给他洗澡,洗了一辈子还是每天都躲避。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丢了又找回来,我的从狼祖先那儿跑到我家的团始终福星高照,憨憨傻傻地幸福着,漂亮着!
人各有命,狗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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