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么事鬼医院!七八点了还不上班!”很大声很气愤的声音在大厅炸响。
我低头看看电脑——七点十一分,离七点半尚有十九分钟,足够把余下的半碗麦片喝进肚里。
七点二十分,电脑、复印机、打印机全部开启进入工作状态。打开窗户,病人蜂拥而至。
“查血糖多少钱?唉!查血糖多少钱?”
“九块,先去找医生开单子。”我微笑看向窗外的大妈,“下一位!”
“我把钱给你,你给我开票,我这就去找医生,一会儿又得排队……”对方仍不依不饶的霸占着小小的窗口。
“医生不开单子我这边没有你的信息,收不了钱。时间还早,检验室要到七点半才上班,不用急的。”对方犹豫了一下,终是无可奈何的走了。
抬起头来看,外面一共也就六七位病人,贴在一起挤站在窗前,小小的窗口里面伸进来数条胳膊,手里紧紧捏着钱。
“排队哈,不用挤!办起来很快的。”明知无用仍习惯性的说。手此时已在娴熟的敲击电脑,打票,找零钱……
“排队,排队!后来的排队!”有年轻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再次抬起头窗外竟也整整齐齐排起了长队。瞬间心情舒畅了不少,感觉空气也流通了许多,胸口亦不似刚才那般憋闷。
“买药,王子鲜(轩),多少钱?”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斜斜的出现在窗口。
“排队,买药到后面排队交钱。”尚未来得及回答,旁边的大姐已对他说道。
“刚才那个(人)走了,轮到我了!我买药,医生叫我到收费这哈(儿)来,交了钱我就走!”老人很大声的说。
“到医院来,哪个不是来看病买药的!你若说你年纪大了,让你插个队先交也就算了。啥叫轮到你了?我们都排了那么长(时间)的队,你来了就挤到前头,咋叫轮到你了?”大姐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悦。
“孙子病了,我买了药就走。”老人转头笑着讨好般的看了看大姐。“快点!快点!我还有事。”捏着钱币的手穿过小小的窗口在我眼前晃动,声色亦恢复了先前的严厉。
我定定看了看这位约莫七十有余的大叔,头发已然斑白,一件半旧不新的条纹汗衫汗津津的罩在他干瘦的身子上——儿子媳妇不在家,孙子病了着实是件大事,应当是急匆匆赶过来的,所以流了那许多的汗。
脑子里突然窜出前一天夜晚才看到的文章“对于现今60岁以上的老人,我们需要多些理解,缘着他们出生的年代,和他们成长的过程。他们性格成型期刚好赶上大串联,上山下乡等各种运动,所以他们中有许多人性情古怪,难以沟通……”我不禁露出了笑容。
很利落的打票、收钱,递给他,看着他离开,然后在心里舒一口气。
“你脾气真好!好多医院对病人都是吼来吼去的,何况这老头是真不讲道理。”大姐仍是不忿。
“干的是这种工作,吃的是这碗饭,再说你也确实跟这种老人讲不出道理来。”我一边笑一边将票据从打印机里取出。
上午十点,病人已零零落落,大厅里安静了许多。因为天热的缘故,病人来的极早。尤其是老人,瞌睡不似年轻人那般多,便早早的起床,六点多就已经坐在医院的长椅上边聊天边等医生。太阳尚未完全升起,他们就急着要赶回去,所以每到夏季,医院便将上班的时间由八点调至七点半。
“走了,一年多没得音(讯),跟那个狐狸精一趟(起)走的。男人就是没得一点良心!从走到现在一毛钱也没见到……”窗外的大姐一边递给我一张百元大钞一边很大声的跟旁边的女士诉苦。
“儿子?儿子也是恨的很啦,叫我别搭理他,全当他死了!”气愤而又凄苦的声音在宽敞的大厅肆无忌惮的回荡……
“姐!开门。”玉妹和珍妹抱着小侄儿在窗外笑着看我。
“你俩咋来了?琦琦打疫苗?”
“不是,来看看你,感觉好久没看见你啦。中午家里吃饭吧,我去买菜。”
拉出瑜伽垫铺地上,数日不见小侄儿居然会满地乱爬了,爬累了一翻身自己坐在垫子上,瞪着大眼睛看看这个瞅瞅那个,煞是可爱。不由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一晃自己都生了白发了。
“姐,明天你该休息了吧?只要见你一人坐在这边上班通常第二天你都该休息了。”玉妹说。
“嗯,现在你们还有三姨算我休班比我算的还准。”我笑说“每到休班,大清早电话就打来了,今儿休班,来家里吃饭吧。也有算错的时候,算错了一天,接下来就一直错,连着错两次就恼了,咦,今儿咋还上班呢,我算着该是休息才对啊。”说完三个人都笑起来。
“姐,明儿休息咱们烧烤吧,好久都没有烧烤了。”珍妹说。
“咱们去我妈家烤吧,趁着燕儿和弟弟都在家,叫弟弟下午来把东西提前带去,提早把火升好,放了学接了孩子就直接过去。”玉妹年龄稍大,考虑事情也周全许多。
中午十一点四十分妹夫电话便催命般的来催“饭好了,咋还没来呢?”
推开门四个大人五个孩子分成两组,一组写家庭作业,一组逗小侄儿玩耍。饭菜即刻端上桌,一群人也不客套,自顾自的狼吞虎咽。
饭后继续商量烧烤的事,玉妹掏出手机说,给弟弟打电话,让他明天早些来把烧烤炉这些东西带去家里。
我一寻思,也好,珍妹抱着琦琦和我一起走,中午直接去家里蹭饭,下午放学后玉妹接了孩子直接过来吃就行。再说早晨早起还能在街上买些新鲜的肉来烤。
那边玉妹电话已经通了,只听见燕儿在电话里乱嚷嚷“我们明天上午就走了,回广州上班,你们不早点说!要不夜晚来烤吧,我让他一会儿去拿东西。”
“不是回来住段时间吗?咋恁快就走了?”大家都有些诧异。
“得去挣钱养儿子啊!夜晚来烤吧,明天我们就都走了。”燕儿依然在电话那头嗷嗷乱叫。
“我发红包给你,大家凑份子,你下午去超市采购食材,接了孩子我也该下班了,一起走。”我同玉妹说。
“好啊,好啊,买点肉,鸡翅,鱼豆腐,火腿,小孩子喜欢吃,其他还买啥?”
“金针菇,佐料还够不够?辣椒粉孜然粉什么的。韭菜让燕儿去菜地里割新鲜的。”
说妥后又逗弄了一会儿琦琦,骑车将几个孩子送到学校才算清净。
因着天热加上连续多日农村都在收割稻谷,下午病人极少,和搭档商量一下提早下了班,带着珍妹和孩子便往三姨家狂奔。
到得村里一推开门便见烧烤炉早在院子里生好了炭火,接着一连声的问“肉呢?腌了没?”
“都在厨房里,鸡翅鸡腿都腌制好了,猪肉不知道切啥样,等着你呢。”燕儿在卧室里回答。
扔了手提袋直接奔到厨房,一个大大的塑料盆里腌着大半盆的鸡肉猪肉,旁边篮子里放着洗好的金针菇。抓出猪肉开始切丁,一边咋呼着“火生的不错,上次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生着。赶紧把鸡翅串起来,不然一会儿炭都该烧灭了。”
那边燕儿和弟弟已经搬出桌椅,端出盘子开始串肉串。“火有啥难生的,弄柴一架,一会儿就烧起来啦。”弟弟在院子里说。
“还不是我指挥的好,指着你一时半会儿也生不起来,半天不冒烟,还是我去找了好多的柴,让你多架点……”燕儿在旁边揭穿他。
“所以弟弟要娶你这么个能干的老婆。”我们笑。
熟练的切好肉丁,腌制,然后我忙忙搬个小凳子坐到烧烤炉前,一边将燕儿串好的肉串放到火上,一边不停介的使唤弟弟“搬个大点的凳子过来,找个碗把佐料都倒进去,刷子在哪里?拿过来!哦,空矿泉水瓶找一个,盖子戳个窟窿,装满水……”
说话间玉妹已经接了几个放学的孩子赶到,几个孩子扔了书包,整整齐齐排成一队对着烧烤炉子蹲着,嘴里不停嚷嚷“饿死了,我要吃火腿肠,那个是我的……”小手指着炉子,全然不忌烤炉上端乱飘的黑烟。
这边弟弟和燕儿不停在吼孩子“离远点,当心火烧了手。让你离远点没听见啊,烫死你……”
“我要吃,我要吃那个……”小的声音低了许多,仍然固执的用手指着炉子。
一时间人声鼎沸,加上满院子的烟火,竟然似春节一般热闹。
烤好的串儿刚扔进盘子里,尚未看清楚模样已被一群孩子抢的一个不剩。一分钟不到又围了上来“还要,我还要吃火腿肠。”小手已经伸到旁边盛生肉的盆子里。
“呵!过一边去,生的也能吃?吃了肚子疼死。”燕儿在拍打孩子的小手并呵斥着。“妈!人呢?咋打牌还不回来,打电话叫她回来,菜地韭菜还没割回来。一会儿用油炸点麻丸和小馒头,把孩子打发了就好办了。”燕儿似自言自语的说。
一大盘子肉和火腿烤完之后孩子便都窜到卧室看动画片去了,不时有一个跑出来问“还有熟的吗?”然后拿了飞快跑回卧室。半小时后便是喊也喊不出来一个了。
“居然吃了两大盘,人多力量大啊。”我边用刷子往鸡翅上刷油边说。身边只剩下妹妹、妹夫、三姨还有燕儿、弟弟几个成人了。
“这么多人,要是出去吃估计花六百块钱也吃不了这么饱。”玉妹说“前几天涛涛大姐请客,在店里吃烧烤,涛一个劲儿的说还没有九儿姐姐烤的好,大姐都生气了,说钱花了也不落个好,改天我买一堆吃食请九儿姐姐来烤给你吃。”几个人又是笑。
“燕儿走了几时回来?可不要等到冬天啊,冬天下雪不适合户外烧烤,定要在下雪前回来,咱们再烤。”我笑着说。
“我要等到过年再回来,挣多多的钱买好吃的。”燕儿说。
“到时候你请客,我们要吃大户……”
不知何时起风了,一群人围在炉子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三姨靠着椅背眯着眼睛似在打瞌睡……
天有些阴,预报说有雨,一直不曾下。没有星星,夜晚似乎来得更早些。
“吃饱了,早点结束吧!明天孩子们还得上学,功课还不知道做完了没呢。”
夜晚九点钟,一行人骑着电车走在并不太宽的村村通公路上,两边的稻田有许多已经收割过了,晚风中有着稻秸的清香。偶尔有一个小小的村落出现在稻田深处,灯火在深夜悠悠的泛着温暖的光。
“过两天去钓鱼吧?我那老村子池塘里有鱼,还有菱角可摘。”妹夫说。
“钓鱼最是寂寞,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最是磨练性情,适合老年人。”我说“摘菱角倒是好玩,前些日子我们和喜弟一起去大河摘菱角,喜弟裤子全湿了,我们还笑他说掉进河里也不怕,长那么宽大,河水会把他浮起来。话说菱角那么多的角,着实不好下嘴咬。”
“不怕!我们村里是两个角的那种,米儿大,还好咬。”
“等去的时候咱们一起,我叫你哈,九儿姐!”珍妹热忱的说……
愿择此小镇以终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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