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父亲去世后,我的生活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但我起初并不觉得,而是后来慢慢地发现的。
我到武汉去工作,起先还准备找一个女朋友,与她一起生一个孩子,晚是晚了一点,但是,我想我如果能够有一天和这个孩子与女友站在父亲的墓碑前,他一定能够释然,并且长眠于地下了吧。
但我的想法与一些计划并没有能够实现,生活以种种变化打歪了我的脸。先是几次调整工作,然后又是患病,通过别人几次把我送回来,我觉得绝望,还有几次住院与那些六七十岁的老龄病人的相伴也改变了我生活的态度,使我想到许多的事,尤其是人的终极结局与生命的是否有意义。我承认我想得很多,宛如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生命的终点,我将和这些老去的老人一样,别无二致。
我并非是第一次接触死亡,也并不害怕死亡,甚至于因为死亡,我渐渐地醒觉。有可能那些唯心论者和宗教爱好者所描述的天堂地狱全都不存在,人死了也就死了,死了化作灰,意识脱离了物质化的肉身的掌控,并且有可能一起消失,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曾经看着父亲在我的面前意识慢慢地褪下去,身体与手臂渐渐地凉下来,呼吸轻而急促,紧接着,他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渐渐地意识到了自己是一个人,一种渐渐孤独的存在。
大学毕业时,我失去了母亲,然后现在,又失去了父亲。起初我并没有觉得多么地孤独,而是像所有失去自己父母的年轻人一样,把这份失去的悲痛藏在心里,我继续工作,那时候想的一件事只是,自己如何去找一个女朋友,成一个家,有一个孩子,让死去的父亲获得一种安慰,因为他在去世的时候,说想到我还没有成家,没有像世俗的家庭成员那样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就流泪,他放不下的是这个。然而,我并没有让他如愿。
我在武汉工作,直到自己的生活发生变化,然后被送进医院,然后在医院里看到那些患病已经有一些时日的老人,在一种被封闭的医疗环境中,我才突然察觉到自己的不再年轻,而且有一天也会像这些病重的老人,也会在病危的床上离去。父亲已经让我意识到人的死亡了,现在是又一次地强化,而且社会上对于工作人员招聘年龄的限制使我意识到,我已经不再年轻,正在面临着这个社会的末位淘汰,我必须得对自己的未来和老去有所心理准备了,也包括从经济与生活上都得有这种准备。
疫情期间,我开始写作,先只是断断续续地写下一些所想所感,后来一想,不如以后专门从事写作,以给自己找点事干。
我今年四十七岁,已经过了社会上招聘工作人员要求不超过四十五岁的年龄,如何打发自己的余生都是一个问题,也许我们人活着有一天会发现,我们生命中最多的是时间,尽管它们都很短暂,经不起浪费。
妹妹说,她找算命先生算过了,我最少要活到七十八岁,这让我有一点犯疑,我未来还需要活三十多年,这让我怎么办?如何地打发时间?尤其是一个人的存在。
我决定写作,同时在现在生活的这个小镇上开始一个人的生活。我住的是父亲给我留下的三间老房子,它们是平房,然后,自己一个人做饭吃饭,这个小城虽然是我出生并且养我的地方,但我却对这里的人既熟悉又陌生。所谓的熟悉是指,这里的人我很早就认识,也熟悉他们的日常生活,但是我不能够进入。我在外生活多年,这里的人与我基本上没有什么关系,我在此是完全孤独的存在,甚至于没有朋友。我就如此孤独地生活着。
每天早晨,我会像那些主妇们一样去菜市买菜,然后到了十一点,我会去给自己做饭,一个人做一个人吃,内心很是寂寥,到了下午五点,又是这个过程,陪同我晚上吃饭的,只有房间里孤独并且明亮的灯光。
有时候我会看看书,也有时候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街上的街景,而外界的这些喧哗与热闹却与自己的内心亳无联接,我是一个完全孤独的存在。有一种生活,仿佛能够一眼看到它的终点,我没有爱人,没有孩子,也没有了父母,我的生活倒暂时不用担心,但像我如此孤独地存在,也不过是天天将这样的生活重复,直到有一天也像父亲一样地离去,但离开之前,这种生活于我就是一种墓穴,它提前地葬送了我对生活的所有幻想,甚至于没有幻想,它的结局显而易见。
如果有一种生活是可以一眼望到头的,那你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勇气?曾经,在外面的城市漂泊流离时我们将一种平静而稳定的生活视为是一种幸福,然而,等到自己真正可以静下来时,却对这种生活充满了怀疑。
我现在四十多岁,距离五十岁退休还有三四年的时间,我给妹妹说,我还出去工作三四年的时间,挣一点钱,到了五十岁再也找不到工作时就在家里养老,看书、写作,重拾多年前的文字,但事实是,这种生活现在就开始了。我一个人看书,做饭,然后写作,出去散步,几乎天天如此。这是一种可以看得见终点的生活,然而却也没有办法,这就像是在经历我们每一个人存在的宿命:活着,死去,那一天迟早来临。正像刘慈欣在他的小说里所写的:"死神永生″。而我们,也不过是住在自己命运的墓穴畔,在和这种宿命作着反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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