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从城里回村的时候，我搭乘的是父亲的摩托车。
在我之前活着的日子里，我很少和父亲或母亲有过过多的，生活里的任何交集，大概是因为他们常年都在外的缘故吧。
我只约莫记得，今晚是第二次坐在父亲后面，他开着车载着我，上一次也大概是十多年前的记忆了。
我估摸着那时的他，应该有一头茂密且蹭亮的青黑色卷发，正值青年，也意气风发。然而，因为疾病原因，我终是记忆力减退了不少，也大都模糊近乎忘却那些年的情景了。
我听奶奶说过，父亲年轻时的诸多，因年少轻狂而做的所有看似幼稚且叛逆的事。也进而才有了父亲娶比他年岁长的我的母亲大人。
今晚，我仍旧只看到父亲后脑勺的卷发。不同的是，它们没有像奶奶说的那般茂密坚硬且叛逆的四处凌乱，而是稀疏的根根分明的顺贴着脖颈子，缩在发根底部的一片片在小心翼翼的泛白。
是人到中年的油腻，也是岁月和社会生活刻下的痕迹。人，大都会在时间狭缝里被拖去磨光棱角，也会被别人或自己后知后觉。
晚间的风有些大，我偏出正对着父亲后脑勺的脸，渐渐的明显感觉脸有一些发麻。是风，在抽打着我的脸颊。
我试图张开大嘴，征服的部分风塞满了我的两颊 ，让我面目可憎还是可爱，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如果不守规矩偏离了重心，我看到前方的风景更多，但也会由此承受风妖怪的惩罚，也会致使重心偏移，加大父亲开车的难度。
是风妖怪作祟还是父亲的车速过快，我分不清。或许是时间、环境、心境的共同作用，从而触动了我。
风呼呼的刮着，不知谁曾说:走路是没有风的，只有跑起来，你才会感觉到一切的不同。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过往形色的风景，那些我只要偏离父亲后脑勺就可以看到两次的风景。
也就是说，如果我没有偏离父亲后脑勺而因此错过那些风景，我也大可透过后视镜，也是可以再次看到遗失的风景的。并因此还可来免遭风的侵袭，但我更宁愿偏离父亲后脑勺去提前看到美妙的风景，而不是隔一面玻璃去补上我遗落的风景。我猜想，世人，也都大抵如我这般吧。
相同的遗憾，今晚，我也始终没有看到父亲被风戏弄的模样。我偏离父亲后脑勺抬头看和去后视镜里寻，也都没有，过去没有，今晚也没有。
应了某句词:世界我看得再远，也始终有一个盲点。
我无法想象父亲在这种境地下的所有表情，就像我无法想象父亲和母亲这些年在外奔波的所有境遇。
从城市常规的道路上行驶，再从城市道路拐进分叉路，迎面来的两排桦树在这个夜，在某一瞬间突然发疯似的长得很高很高。也或许是风妖怪开的玩笑吧，它扒拉着树叶，几乎把路旁的灯精灵的光都盖住了。
斑驳的树影婆娑，地面的树叶在车轮力的作用下起舞，看着前方熟悉而陌生的分岔路口，这是医院到家的第六个。
我知道分岔路口意味着什么，它不只是简单的离别或是其他。
从我们身旁驶过的车有:大汽车、小汽车、摩托车或者其他我叫不出名的车，车主有时和我们对视一两秒，就匆匆跟我们同方向或者反方向的前方加速离去了，我知道，视线离开之后的那一秒，我们此后便再无任何瓜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匆匆。像卞之琳的《断章》里的那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或许我身后风景里的人，也把我当做了风景。只是，属于我和父亲的那部分曲线，也许在别人眼里，已过滤了五彩颜色的滤镜而显得风尘仆仆吧。
但手中的小蛋糕，应该仍旧是爱的颜色吧，虽然今晚，不是我的生日，但蛋糕是我的。
坐在父亲身后，驶过这一路的沿途，生活的一幅幅画在心里勾勒着那些我们每个人都会有的轮廓，它们由此在我心里也悄悄地掀起阵阵涟漪。
我看见妇女怀中襁褓里熟睡的孩子，稚嫩的模样，像极了春天刚萌发的种芽，那是生命，是美好的希望。
我听见来自旁边幼儿园里的咿咿呀呀，那是成长的渴望，是向阳而生的脚步匆匆。
我看见前面背书包从人行道走来的小学生，红领巾，短头发，口中还念着李白的诗句，那是求知欲蔓延的写照。
我听见青年才应该有的热血，那是高考的誓言，来自深夜里躲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努力的，无声胜有声的自我暗示。
我也看见路旁站着或蹲着发呆的三两青年，正各自喝着啤酒，任风凌乱着头发。
我看见一家三口一起散步的闲适；也看见工地上才摘下帽子准备拿出饭盒的男人；看见了西装革履有人替他开着车门的男人；也看见了六七十岁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且愁容满面还仍旧蹬着三轮，喇叭里一遍遍重复喊着回收旧报纸的女人......
而我，更清楚的看见了，父亲的摩托车驶过那家玻璃防盗门时，我们父女俩留下的匆匆模样。
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思考过:生而为人，这一辈子，我们做的，别人做的，到底是为了什么？意义在哪？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关系，生活差别，处事方式等等，我们终究是一起从某一刻相同的时间起点（生），慢慢走向自己的终结点（死）。
如果是这样，我们何必给自己设限，给别人制造麻烦，人生本来就短暂，何必在意过往的不愉快。
但如果一切像我所说的那样从容，一切都没有交集，甚至没有情绪的碰撞，利益关系的冲突，贫富差距的层次，世人又该觉得平淡无奇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也才出现了色彩，那些看着为了生而做的活动，我一次次看得呆了，也常常麻了双腿。但无论如何，我们还是要继续保持自己当前的活动，以此去慢慢走向自己的终点。
人呐，千百种思绪，是我闲了吧，慌乱了，罢了。
生活，不都是这般无厘头，乱麻里还是需要自己努力去找自己的线头，然后编织属于自己独特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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