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上门女婿》（十）

连载小说《上门女婿》（十）

秋艳把根生买回来的厨房用品一件一件拿回屋里，不知道放在哪里妥当，就堆在屋子当中。

根生甩着两只手，站得远远的，也没给秋艳搭把手。他只负责买，收拾是秋艳的事。他站在门口等顾客上门，等了许久，腿都站麻了，也没等到顾客。根生不等了，转身回到屋里。屋里光线暗，猛的从明处来到暗处，没看清脚底下，差点被他买回的那些厨房用品绊倒。他低头仔细一看，看清楚是秋艳把东西迎门放着。这算怎么回事，完全是起了个搬运工的作用嘛。他气不打一处来，脱口骂道，你脑子进水啦！这里是放厨房用品的地方吗？

秋艳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人，气呼呼地说，屋里只有屁股大点的地方，你说放在哪里？

根生没料到秋艳敢跟他针锋相对，短暂的愣怔之后，飞起一脚，把厨房用品踹了个七零八落。秋艳就嘤嘤哭起来，根生也不理会，跑出去站在门口生闷气去了。

恰巧有顾客推着自行车来修理，根生干起活来，就忘记生气了。他接连修了好几辆自行车，时间一晃就到了中午。

刘师傅用平板车推着一张旧办公桌来到修理铺，对正低头修车的根生说，这张桌子是单位废弃掉的，拿来给你们用，可以放餐具，可以在上面切菜，还可以趴在上面吃饭，屋里没个桌子不行。哪天我再给你们捡个小书架，架在桌子上，当碗柜。

师傅想得真周到，根生翘着两只沾满油污的手，急忙站起来，笑得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师傅说，你忙你的，别耽误给顾客修车。根生知道秋艳在屋里，会招呼姑父的，因而又蹲下来，继续修车。秋艳一直窝在屋里，她也是心里不搁事的人，早就不哭了，只是还在跟根生赌气，故意不出来。听见姑父说话，她这才走出来。

姑父眼尖，一眼就看见秋艳脸上有泪痕，猜想她早上才来的，不可能是想家了，肯定是小两口吵架了，他对两个孩子是了解的，斗心眼，吵架，秋艳压根不是根生的对手。可是，孩子的事，他不好插手，只好装糊涂，跟秋艳说，来！秋艳，给姑父搭把手，把桌子抬进屋。其实，凭他长年干活锻炼出来的体力，这张桌子他一只手就能轻松拎起来。秋艳听话的跑过来，她是舍得力气的，两只胳膊把桌子拦腰往起一抱，就抱着往屋里走。姑父在后面跟着，提醒她，慢点，别摔倒了。又压低声音说，这娃，咋是个二百五性子嘛，一点都不惜力，这样不好，会吃力不讨好的，不信走着瞧吧。

秋艳一时逞强，可她毕竟是女孩子，力气渐渐不支，硬撑着，脸憋得通红，没有精力理会姑父疼惜她的那些话。姑父走进屋，看见刚买的厨房用品满屋子都是，心里更加明白了八九分，他也没说什么，指挥秋艳把桌子靠墙摆放，省地方。

秋艳按姑父的意见把桌子靠墙摆好，姑父过来用手摇了摇，地面不太平坦，加上桌子旧了，桌子腿长短不一，晃动得很厉害。他出去拿了一根根生给顾客换下来的废外胎，比划着剪下来几块，垫在桌子腿下，再一摇，就纹丝不动了。

姑父站起来，对秋艳说，好了，你把厨房用品归整一下，小件的放在桌子上，大件的放在桌子底下。

秋艳答应着，有包装的拆包装，没包装的直接按姑父的意见放置，姑父站在边上看着，忽然伸手拉开抽屉，把刀具，锅铲，筷子之类小件餐具放进去。

根生忙完了顾客，回到屋里，师傅见他进来，跟他说，看看，这才像一回事嘛，才像个家嘛。根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嘿嘿傻笑。

根生笑了一会，似乎想起了什么，抬腕看一看手表，抿一下嘴唇，跟师傅说。姑父，中午你别回家吃饭了，我们吃老孙家羊肉泡馍去。

好嘞！几天不吃，还蛮想的。师傅痛快的答应了。

秋艳不合时宜地说，羊肉泡馍不好吃，膻腥气太大，还不如吃饺子。

根生瞪秋艳一眼，说，嫌膻腥你就别吃，没人硬拉着你吃。

师傅批评根生，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每个人的喜好不同，不能非要勉强嘛。又回过头对秋艳说，老孙家的羊肉处理的好，没有一丁点膻腥，不信你尝尝就知道了。

秋艳怕根生再说难听话，就听从姑父，跟着进了老孙家羊肉泡馍馆。

三个人一走进泡馍馆，根生想着是他请客，就积极地跑到吧台点餐去了，因为要赶时间，不能自己掰馍，只好要了三份机器压好的馍，可是，自己掰的馍和机器压出来的馍，味道上要差很多，那也没办法。请人吃饭，不能只要主食，根生又要了两瓶啤酒，两盘凉菜。

凉菜跟啤酒很快就上来了，秋艳不喝啤酒，就喝店里的茶水。泡馍还要等会才上来，刘师傅就提议边吃凉菜边等待。

根生给师傅满上啤酒，秋艳姑父看见秋艳没动筷子，以为秋艳还在跟根生生气，就劝秋艳，吃菜呀。

我不饿。秋艳说。

姑父就知道秋艳会这样说，所以他没有再谦让侄女，他知道，等会没人让她了，她就会自己吃的，秋艳每次到他家去，吃饭时都会说，我不饿，可是，嘴上说不饿，筷子却是从没停下，大家都停下筷子了，她还在盘子里捣着吃呢，最后把盘子清扫的干干净净。

果不其然，根生和师傅吃完泡馍，也不再吃菜，把筷子搭在凉菜盘子边上，表示吃饱了，秋艳却在频繁地把筷子伸到盘子里夹菜，直到把两只盘子吃到见底，剩下汤汁，才罢休。姑父在心里羡慕着秋艳有一副好胃口，怪不得这么胖呢。

吃罢饭，根生惦记着修理铺，姑父要还单位的平板车，三个人也没在泡馍馆耽搁，立马起身返回。

回到修理铺，师傅推上平板车就要走，临走时跟根生说，晚上不想做饭，来家吃饭。

秋艳巴不得去姑姑家吃饭，修理铺这么小，要起灶，没法下手呀。

根生说，就不去了，我们买了做饭的一应用具，能做饭了。

师傅摇摇脑袋，在心里说，根生蛮有志气的嘛。

午休时间，没有顾客来修自行车，根生跟秋艳说，你瞅瞅，看还缺点啥，这会没事，我去买。

秋艳就在屋里转着看，说，买两个塑料盆，一个洗脸，一个洗脚。买两只牙缸，牙刷也买两把，还有一管牙膏。

根生听了，反驳说，洗脸洗脚用一只盆就成了，穷讲究真多，再说了，十天半月才洗一次脚，买了也是浪费。

秋艳说，怪不得人家说河南人不讲卫生，洗脸怎么和洗脚用一个盆，窝囊死了。

秋艳这句不知深浅的话把根生惹毛了，他把小眼睛一瞪，就要揍秋艳，吓得秋艳赶紧噤了声。

记住，今后不许说河南人的坏话，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根生教训秋艳。

秋艳听了，直愣愣地看着根生。

看什么看？瞪着一副牛眼睛，以为谁就怕了，眼睛大有什么了不起，眼大无神！根生继续打击着秋艳。

秋艳说话冲，她其实并不厉害，在别人眼里漂亮的大眼睛，在根生眼里却成了眼大无神，她把眼皮耷拉下来，盖住大眼睛。

哼！还把眼睛闭上了，不服气了是咋的。根生不依不饶。

秋艳只好又把眼睛睁开，根生用小眼睛瞪着秋艳，说，我妈虽然给我生了一副小眼睛，可是，小眼睛聚神！

这时候，外面有人喊，屋里有人吗？

根生干活是毫不马虎，来了顾客，立马跑出去了。

根生一走，秋艳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这个根生，太能纠缠了，她心里真有点怵根生。秋艳眼圈发红，鼻子一酸，眼泪吧嗒掉了下来。她环视这间狭窄的修理铺，从今往后要在里面吃喝拉撒睡，这完全就不是她喜欢的生活。秋艳是任性的，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呆了，她想回家。想起家，她吸一口冷气，她妈照样难缠，不知道她回去，她妈会怎样收拾她。

还是去姑姑家吧，姑姑比她妈要讲理。秋艳想好了去路，心里舒坦多了。这会不能去姑姑家，上班时间，姑姑家没人，等姑姑晚上下班了再去。

秋艳身上没有一分钱，早上走的时候，心想有根生在，她就有钱花，所以口袋空空的就跟着根生走了。去姑姑家的路她是认得的，没钱坐公交，她就走着去。

主意已定，秋艳在半下午就从修理铺出来了，她假装上厕所，厕所跟姑姑家是相反的方向，先上了个厕所，再从厕所后面的那条小路上绕了老远，这才绕到去姑姑家的正路上，反正时间还早，在路上一边看风景一边溜达，自由自在的多好。

根生眼睛余光看见秋艳上厕所去了，秋艳什么时候回去的呢？他没看见，他也不关心。女人不能由着性子来，他才不要做舅舅和父亲那样的妻管严。

来修车的顾客是一波一波的，有时候简直能忙死，有时候又能闲疯。根生忙完一阵，就闲下来了。

他回到屋里，没看见秋艳。心里骂道，上个厕所这么久，难道掉到茅坑里了？骂归骂，心里总归有点不踏实，秋艳第一天来，环境不熟悉，不会是走丢了吧？

虽然他当初没看上秋艳，也不愿意做上门女婿，可是，婚都结了，说没有感情是假的。秋艳能上哪去呢？

根生在屋里来回的走，理不出个头绪。他后悔刚才对秋艳那样，秋艳是老实人，心眼子实诚，没能力跟他一来一往的斗嘴，应该慢慢地驯化，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嘛。

外面又有人在喊，屋里有人吗？打断了根生的思路，他答应着，出了屋。

姑姑下班回家，刚走到巷子口，远远的看见秋艳靠墙站着等她，她跳下自行车，惊喜地说，听你姑父说你来城里了，咋是你一个人，根生呢？

姑姑提起根生，秋艳就委屈的泪水涟涟，姑姑猜想肯定是小两口闹别扭了，也没说破，而是关心地问，饿了吧，赶紧回屋吃饭。

秋艳用手背擦了眼泪，跟着姑姑进了屋。她轻车熟路，来到厨房帮姑姑做晚饭。姑姑把她推出厨房，说，先换了衣服再进来，新衣服溅上油点子就麻烦了。

姑姑做饭很麻利，加上秋艳打下手，晚饭很快就做好了，刚摆上桌子，秋艳姑父就回来了，他一进门，看见秋艳在他家，愣了一下，随即就意识到根生跟秋艳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又马不停蹄地出去了。

秋艳姑父来到修车铺，看见根生坐在屋里发愣，证实了他的猜测，两个孩子吵架了。他故意大声说，你姑中午交代我的任务，说让你晚上去家吃饭，我都忘记了，快到家才记起来，快！收拾收拾跟我走。

根生说，不去了，中午吃的泡馍，晚上还没消化呢。

我老头子都消化了，你小伙子没消化，谁相信？走，你姑给你做饭了，你不去剩下了没人吃。师傅又说。

根生知道，秋艳肯定到姑父家去了，要不然姑父为什么不问秋艳呢。

他心里踏实了。犟脾气就又上来了，在心里哼一声，还长本事了，离家出走，给我来下马威是吧，想得美，咋去的咋给我回来。想让我去接你，等着吧，不掼你臭毛病。

师傅见根生坐着没动，就来了气，变了脸说，咋的？结了婚就不认我这个师傅了？我说话就不听啦？

师傅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根生只好站起来跟着师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