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女,又被称为画皮鬼。
图片来自电影《画皮》今晚这天,黑得跟泼在纸上干了的墨一样,稠得晕不开。
更夫敲着锣,打着梆,嘴里有气无力地念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沿着青石板街道,晃晃悠悠地往前走。手里动作倒是丝毫不停,锣与梆子发出的声音一如既往。
更夫倒没注意到,这往日里吠个不停地狗也悄无声息,好似全都落了魂。
“咚——咚!咚!咚”。
一听这声音,罗老歪就知道已经四更天了。
明明是六月的天,却让人冷得跟个冰坨子似的,呼出一口气都能看见雾气。天上连颗星子都看不见,又不像是要下雨。诡异的很。
真他妈见鬼的天气。
罗老歪呸地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认命地跟哑巴抬起扎紧实了的麻布口袋,一路歪歪扭扭地往城外挪去。更见鬼的是,好死不死遇到这种差事。
罗老歪叹了口气,本想说两句话缓解一下气氛,又一想前面的是哑巴,就又重重叹了口气。
不过想到老爷给自己和哑巴的封口费,倒也觉得这活也不是那么糟心。那可是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啊,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钱。这后半辈子是不用愁了。
回头再找媒婆说个亲,娶个媳妇,生个大胖小子。以后可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嘿嘿嘿,看谁还敢说我一辈子都是个老光棍。
这样想着,罗老歪不禁乐出了声。前面的哑巴不知发生了什么,艰难地扭过身来。罗老歪赶紧收起表情,恶狠狠地瞪了哑巴一眼,看什么看,干活,赶紧的,继续走。
哑巴虽哑却不聋,只得无辜地转过身继续往前。
一路走来,这天也越来越黑,伸手不见五指的,路也看不清,走得是越发艰难。
这尸体也越抬越重。听人说,落了气的尸体比活着时重上一倍不止。明明看着瘦瘦弱弱的小姑娘,重的压死个人。
啊呸,呸,呸。罗老歪自觉说错了话,赶紧吐了几口唾沫。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罗老歪受不住了,让哑巴赶紧丢手,歇口气再继续。哑巴倒是非常听话,罗老歪说走就走,说停就停。
越往城外走,越是荒凉。罗老歪本是胆大之人,这会儿也有些胆怯。一来是这诡异的天气,静的一丝风都没有,而且黑咕隆咚的。二来,这辈子第一次干这抛尸的事,求各路神仙菩萨保佑,小人也是迫不得已。
不知不觉竟走到一处废弃的庄园,也不知哑巴怎么带的路,管家分明交代过要将尸体丢到乱葬岗。历来,来历不明的死人都是丢弃在乱葬岗,时日历久,乱葬岗就成了禁地。
不过看这久无人居,檐倾顶塌,杂草丛生的庄园,没准更适合抛尸。
于是罗老歪两手一松,尸体落在地上发出啪的闷声。又叫住哑巴停下,准备就把这尸体抛在这里。
尸体是抛了,不过罗老歪不知抽的什么风,把装尸体的麻布口袋解开了。一边解,一边还念念有词。
这女娃子也着实可怜,虽说夫人不准老爷纳妾,不过就算做个外室也是不愁吃不愁穿的。干什么想不开要寻死?
只可惜了这一身的细皮嫩肉,就要被扔在这儿喂了野狗虎狼。
也不知何时有了月光,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这会儿竟朦朦胧胧有几分清亮。
罗老歪看着这女尸,只见女尸虽死,但是五官清秀,倒是不多见的一美人儿。一时之间,心里陡生歹念,想着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连个女人的手都没摸过,难怪要被人嘲笑。
哑巴不知罗老歪盯着女尸在看什么,只觉得这里鬼气森森的,咿咿呀呀叫罗老歪往回走。
罗老歪正是色心刚起,哪里舍得走,不耐烦的嘲哑巴挥了挥手,连说带比划着要把女尸埋起来,叫他去院子外守着,若是有人就来通知他。
这不过是打发哑巴的托词,先不说这个时间有没有人在外边晃悠,就算是有也是在花街柳巷里寻花问柳,哪会有人跑这破地方来。不说晚上,只怕白日里也不会有人来这里。
哑巴却是不疑有他,听话地往外走去。
这时哑巴才注意到,这废弃的庄园竟是有名的鬼屋。还是他小时候,听人讲的。那会儿,要是谁不听话啊,大人就吓唬他把他丢在这里。无论是谁,立马就会老实。
据说,这屋主本是远近闻名的一富家千金。父母去世的早,她跟着祖父一起长大,到了十六岁,出落得亭亭玉立,老爷子就准备给她招婿。哪知这小姐竟看上了一穷秀才,一心一意要跟穷秀才。祖父反对也无用,他越是反对小姐越是坚决。最后老爷子无法,倒也是认命了。
只可惜好景不长。在小姐与书生成亲之前,小姐与祖父去郊外的庄园小住,竟发生了火灾。祖孙都葬身火海。听说那火灾也是邪门,只把那祖孙二人烧死在一间屋子里,其他的屋子还没烧起来就被突如其来的雨浇灭了。人们都说,若是那雨早点下该多好。
这家的家业就被还未进门的姑爷继承了,一时之间,原本的穷书生成了大富豪。不久之后,与那小姐生前的闺中密友成亲了。
只是听人说,小姐刚死后,有人时不时在这附近撞鬼,还有不少人在这附近失踪,于是渐渐地就无人敢靠近这里。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哑巴越想越是心慌,只觉得这里像是厉鬼遍布。一草一木都透着邪性。早知道,就不到这儿了。也不知罗老歪几时能把尸体埋好。可是若是细想,他也不知自己怎会阴差阳错地到了这里,自己明明不是走的这个方向,可这时哑巴哪有心思细想是哪里出了差错。
若是哑巴看到此刻的罗老歪只怕会吓得魂飞魄散。
天上的月亮不知何时竟然长了一层血红的光晕,万籁俱寂,远处树枝上的乌鸦也似乎被吓得不敢发出一丝叫声。
罗老歪正沉浸在肉欲之中时,并不知身后一具枯骨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噗嗤噗嗤地挥汗如雨。
终于等罗老歪心满意足地提起裤子,准备走人时,其实统共也没多久。一转身就见一具枯骨立在眼前,魂都吓掉一半。还不等他惊叫,枯骨已伸出双手紧紧卡住罗老歪的脖子。不过片刻功夫,罗老歪就没了气,倒在了女尸的旁边,眼睛鼓的老大,死不瞑目。
枯骨发出下颌骨摩擦的怪笑,一手拖着女尸,一手拖着罗老歪往前走去。
哑巴久等不见罗老歪出来,而且这天越等越冷,就想回来看看罗老歪究竟在干嘛。可等他回到抛尸处,竟不见罗老歪,也不见了女尸。吓得哑巴慌不择路地就往回跑。却又偏偏在此时起了雾,等哑巴踉踉跄跄跑回去时,已经丢了一半的魂。这下哑巴不仅哑,更傻了。
他若是再往前走几步,往那灌木丛后瞧一瞧,便能看见,一具枯骨正在剥那女尸的皮,罗老歪的尸体也被丢在一边。
剥人皮的枯骨就是骨女。
只见那枯骨以骨做刃,从女尸的头开始,沿着脊椎骨中线慢慢剥开人皮,动作十分小心,生怕弄破了似的。沉静如海的夜里,只听得见尸体皮与肉分离的撕拉声。剥开那已经冷却的尸体,半凝固的血块也顺势落下来,掉到了地上。血腥味四散开来,引得附近的狼紧紧盯着这里,却又似乎是摄于骨女的威势,不敢靠近。
只见手下的人皮好是好,可惜浑身是伤,生生破坏了美感。骨女剥好了美人皮,双手捧着,就像寻常女子见到华美的裙袍,就着血色的月光,左看右看像是在端详衣裙的做工。
越看越是不满,不过转瞬想到地上刚死的罗老歪,计上心头。只见她轻轻地把人皮铺在地上,用手划开了罗老歪还未冷却的动脉,血液流出来就正好流到新鲜人皮上。
说来也怪,罗老歪尸体里流出的血液,竟然被人皮吸收了,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伤痕累累的人皮渐渐恢复如初。并且比之前更加莹白剔透。
等人皮把血吸收干净,骨女捡起美人皮,轻轻披在身上,就像穿一件衣服,穿好之后一点点将褶皱抹平。就好像人皮天生就长在这副人骨之上,再看不出半点痕迹。
一具枯骨就这样成了一活色生香的美人。细眉细眼,举手投足间自是风流婉转。
在骨女将人皮披上的瞬间,残留在死者身上的最后意识也进入骨女的意识。
原来死者并不是自尽,而是生生被人折磨而死的。打的她浑身是伤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当年的穷书生,现在的大富豪。
骨女听见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咔咔作响,这才真正是冤家路窄。
于是,她告诉死者,你放心,你这仇你不说我也会替你报的。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你只管等着,不用多久我就会让他的魂魄去给你赔罪。这就算是我用了你皮囊的回报。
原本还残留在皮囊上的一缕意识,这会儿也消散了。
原来,骨女就是倾心于穷书生的富家小姐,被未婚夫和闺中好友谋财害命,一把火毁去了皮囊,又因怨气太重不得超生,而化为骨女。
二十年前那场大火根本不是意外,而是精心谋划的阴谋。自己和祖父被下了软骨散,竟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大火吞噬,不能动弹,活活烧死。
罪魁祸首自然是那书生和自己的闺中好友。
我也定要让那狼心狗肺的二人尝尝活活被火烧死的滋味。只恨自己当年有眼无珠,竟然连累祖父也遭此噩运。又想到这二十年,自己被怨气困于此处,不得解脱,而那二人竟用我家家产享尽荣华,就恨不得饮其血食其肉,也难消自己心头之恨。
章启、葳蕤,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血月下,荒败的院子里,一位全身裸露,白如莹玉的美人,站在一口井边,一旁的灌木杂草半遮半掩。美人发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声音。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狐叫和狼嚎。
雾气湿溶溶、阴恻恻的四下蔓延,将小金笼罩其间。
骨女将罗老歪身上的衣服剥下来,堪堪遮住自己身体。又顺手把尸体都推到井里,只听见两声闷响,惊起一旁树上的乌鸦,呱呱叫了两声。
刚才尸体躺的地方,不知何时竟长出的几株彼岸花,血红色的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盛开、衰败。瞬间又化作乌有。
骨女轻轻说了句,“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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