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圣诞,刘平握着一封信,游荡在街头。
她沿着最繁华的商业街,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前走。
再过一个店面就是玩具反斗城。两层小楼里摆满了玩具,娃娃、机器人、动漫手办......今天,这里也挤满了快乐的孩子和热情洋溢的父母。她绕到体育用品货架,跟上次一样,挑了一个足球,然后排在了长长的结账队伍中。
“一个足球。没有其他了么?” 柜员问。
“没了。” 她回答。她的嘴角抽动一下,眼神从地面移到足球,再到柜员脸上,又直落回地面。
柜员一眼扫过她,继续问“一个足球,共239元,怎么支付?”
她摸向口袋,发现根本没有口袋。她感到手中攥着纸,却看到是那封信,不是钱。
“我......”
“没带钱是吧?取了再来吧!”说着,柜员麻利地将足球移到后面的归货架上。
刘平身后的顾客挤上来,将一堆玩具卸在传送带上。粗声粗气的男孩声,裹着不协调的蜜糖腔,塞进她耳朵里。
“妈妈——,我也想要个足球——”
“好好,就刚才那个行不行?”那妈妈回答。
“嗯,挺好的!”
柜员将货架上的足球又拿下来,放在这一母一子的篮子里。
刘平仔细看着这个男孩,脑里却出现了另一个男孩的身形和声音。刘小宇要瘦弱些,去年这个时候他还没变声,不知道今年如何。
刘平走出热闹,回到街上。
她看到远处的冰淇淋车,依旧是装饰做甜筒的形状。拿到冰淇淋的孩子,也是心满意足的伸出舌头,贴着甜筒的螺旋,舔了一圈,沾了一嘴巴的汤汁。
上次,刘平翻遍了所有的兜才找到那么一点儿点儿纸,抹了刘小宇的嘴巴,却不够擦他沾满冰淇淋的手。刘小宇见状,索性将粘粘的小手摆成恐龙抓的形状,“嗷嗷”地扑过来,将湿哒哒的汤汁蹭在她身上。那一刻,刘平觉得很幸福。
她从冰激淋车上收回眼睛,无处安放。她蹲下,将头埋在腿里,双手狠狠的掐住膝盖,似乎要掏出骨头来。她不该悲伤,她应该恨。恨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连买足球和冰淇淋这样的事儿都做不到。
嗡嗡嗡,风从她身边经过,吹出海浪的声音。
“小姑娘,你冷不冷?” 那嗡声停息,她耳朵里闯进了一个柔和又虚弱的声音。然后,一只热热的手覆在她的手上。
她抬头,发现一个白发婆婆正对着她的脸。刘平意识到,她在问自己。
刘平下楼取信时只穿了睡衣,但她一点儿也不冷,她的心像烧得通红地铁块,她是座待喷发的火山。
“我们今天有圣诞演出,你也一起来吧。”白发婆婆继续说,“也许能让你的心情好些。”
平日里,刘平会厌烦透了这类搭讪的人,她竖起毛,弓起背,呲牙咧嘴的回答“不用,谢谢!”
但今天,她嘴上说着“不用,谢谢。”身体却顺着婆婆的力道站起来,任由她拉着,往前走。
她其实知道,再过一个门就是教会。
圣诞演出已经开始了。
台上的人架着天使的翅膀,颂唱着耶稣的降生。
“远远在马槽里 无枕也无床 小小的主耶稣 睡觉很安康
众明星都望着 主睡的地方 小小的主耶稣 睡在干草上
众牲畜呜呜叫 圣婴忽惊醒 小小的主耶稣 却无啼哭声
我真爱小耶稣 敬求近我身 靠近我小床边 守我到天明
恭敬求主耶稣 靠近我身旁 爱护我 接受我做主的小羊
也保护众孩童 一齐都安康 叫我们都能够跟主到天堂”
她的眼睛跟着歌词滚动,久久的停在了天堂之上。就在一片颂赞的歌声中,来自天堂的洪水闸门被打开,她被淹没其中,对外界再无知觉。
许久,一抹绿色重新回到她眼中。白发婆婆端了一杯水给她。“我很愿意分担你的悲伤,如果也你愿意的话。”
刘平展开信,大半的纸已经打湿。但打印的字自有他的冷漠与立场,并无晕染,依然清晰的写着“
刘平女士:
很遗憾的通知您,您名下的孩子,编号:2050F45371,刘小宇,于今日上午10时32分,因急性心脏脱落至死亡。如有意愿,您可参加于三日后(12月28日)9:00 于国家公墓举行的告别仪式。
国家儿童抚养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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