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

误会

辛苦了一年，终于放假了。

小米走在大街上，看着到处悬挂的大红灯笼和各种各样的彩灯，意识里终于冒出了年的概念。

行人大都脚步匆匆，只有小米慢腾腾地走着，显得她与这种气氛格格不入。

新年一天比一天临近，她越发焦虑，已经几年没回家了，母亲已经催促多次，回还是不回呢？

每当有同事问起，有没有买到回家的车票，小米总是含混地搪塞：“买了，买了。”

回到出租屋，把包随便一扔，横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屋顶，破旧的屋顶有些斑驳，黑一块，白一块，就像长满了皮癣的脸。

去年，也是在这个城市过的新年，返乡大潮使城市变得不那么拥挤，街道似乎也变得宽阔。除夕晚上的春节晚会，已经没有多少笑点，她奇怪，如此乏味的节目他们竟演得这么嗨。

关上电视，世界就被静包围，没有鞭炮声，没有家人的欢声笑语。推开窗，不知谁家的门没有关严，饭菜的香味飘过来，大街上各色彩灯，孤独地眨着眼睛，别无其他。

吃着买来的速冻水饺，如此乏味，忽然想起了妈妈包的饺子，皮薄、馅大，咬一口，唇齿留香。还有那刚出锅的手工馒头，白白胖胖，麦香四溢。

走，回家，立刻，马上。

当东方的第一抹亮光划过夜空，小米就坐上了返乡的列车。看着车窗外迅速向后移动的景物，心情却难以平静。

家，这个充满温度的字，让她在无时无刻的向往的同时，一直心存一个小小的疑问，是父母重男轻女，还是弟弟才是亲生孩子？

记得小时候的弟弟，虽得父母极尽疼爱，身体却弱得像个绿豆芽，生病是家常便饭，为此，没少看爸妈偷偷给他加餐。

那次，下午放学，她快步向家的方向走，就想弄明白点什么，走到门口，就听到妈妈的呵斥声：“快点吃，不然你姐就放学了。”

久而久之，仿佛成了条件反射，小米每次回家，走进屋门第一件事就是提一下鼻子，多数时候总能让她闻到点特殊的味道。有时候是饼干的味道，有时候是炒鸡蛋的味道，有几次她甚至闻到了苹果和肉的味道。

对于小孩而言，总是禁不住美味的诱惑，面对可闻不可见的美味，小米也抗议过：“我也吃饼干，我也吃苹果。”

“哪来的饼干和苹果。”妈妈每次都否认，而每一次否认就让小米的怀疑加深一层。

那年冬天，也是接近新年，婶婶和母亲坐在炕头纳着鞋底，聊着家常。恰巧小米领着弟弟从外面回来，人还没进门，声音先飘了进来：“妈，我饿了。”

“你看，她一天到晚就是饿死鬼投胎。”妈妈跟婶婶说。

“妈，我的衣服刮破了，你给缝一下吧！”

“真是上一辈子欠你的，你是不是投错了胎，整天比男孩都淘气。”

一边的婶婶看着置若罔闻的小米，叹了一口气：“小米，你看，你弟弟穿新棉袄，你穿旧棉袄，你妈还老说你，从来不说你弟，看来你是后妈呀！还不去找你亲妈。”

婶婶的话，就像一道闪电，把小米混沌的思路劈开。是啊！为什么挨骂的总是我呢？当时小米就质问妈妈：“你说，我是你亲生的吗？”

面对小米的质问，妈妈笑而不答，这让小米更生气。

“不说话就说明我婶说的是真话，我要去找我亲妈，你说，我亲妈在哪？”小米气得连蹦带跳，对妈妈嚷着。

妈妈倒不生气，依然笑着说：“想找你亲妈，去吧！不过走的话不能穿我做的衣服，必须给我脱下来。”

“哼！谁稀罕穿你做的衣服，我宁可冻死，也不穿你做的衣服。”小米说着，三下五除二，把棉衣全部脱掉，身上只穿一条短裤站在院子里。

数九寒天，是真冷呀！何况院子里还有没化完的雪，小米蹲在一棵枣树下，宁可冻得瑟瑟发抖，也不进屋。

婶婶一看小米当了真，连忙找了一条小被，把小米包起来，抱到了屋里。“傻丫头，婶逗你呢，你就是你妈的亲女儿，是亲妈，不是后妈。”

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再怎么也收不回，小米坚信，现在的妈就是后妈。

从此以后，小米虽然喜欢乖巧懂事的弟弟，却也变着法子开始跟父母做对，没事就捉弄弟弟，还给自己找理由，他是你们的宝贝，可不是我的宝贝。

尽管小米的心里始终有个结没解开，无奈，自己太小，没有自食其力的能力，还得吃饭，只能在家里忍耐，父母还是一如既往偏向弟弟，小米只能选择沉默。

而一次不经意的行为，再一次向小米证实，亲生和后养的区别。

已经长到十七岁的小米，马上要初中毕业了，中考的压力让她在做着最后的冲刺。

“姐，缸里没水了，你去挑水吧！快晌午了，妈说让我烧水。”提着空水壶的弟弟喊着正在做作业的小米。

“好弟弟，你去挑一担水吧！就帮姐这一次，下不为例，你就挑半桶，不会太沉。”

“好，我还没挑过水呢，我去试试。”弟弟抓起扁担高兴地走了。

这时，下地的爸爸回来了，看到只有小米一个人在家，一边擦着满脸的汗一边问：“你弟呢？”

“他去挑水了。”小米头都没台回答着父亲。

“什么？你让他去挑水。”

父亲瞪了小米一眼，急急地出去了，小米心里说，偏心，我能干的活他难道不能干。

不一会儿，弟弟苦丧着脸回来，手上划了一个口子，不停滴着血。没有挑过水的他，不仅把桶摔坏，还把手摔破，且血流不止。

还没等小米说话，父亲的训斥像海啸一般，劈头盖脑砸过来。小米懵了，虽然知道父母偏爱弟弟，可是爸爸发这么大火还是第一次。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挑担水吗？有你们这么偏心的吗？以后我也不干了。”小米的顶撞和她反抗让爸爸更加生气，举起手来“啪！”一个耳光抽在小米脸上，空气瞬间凝固，爸爸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小米捂着脸跑了出去。

小米住到了姨妈家，逐渐把回家当成了走亲戚。

心思太重的小米没有考上高中，初中毕业选择外出打工，干脆不再回家。今年，一进腊月，妈妈就不断打电话，希望她回家过年。

放下电话，小米突然觉得对最近莫名的焦虑找到了原因。自己等的不就是妈妈的一个电话吗？

下了车，望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村民，一切恍如昨天刚刚来过。走到家门口，她奇怪了，妈妈往常都是站在门口接她呀！今天怎么感觉冷冷清清。她有了不祥的预感，家里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吧？

她走进院子就喊：“妈，我回来了。”

“闺女回来了，快进屋里，我忙着呢。”妈妈招呼着。

屋里，爸爸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妈妈端着一碗水，凑在爸爸嘴边。

一向雷厉风行的爸爸萎靡地坐在椅子上，面无血色，原来帅气的国字脸，瘦削的只有窄窄的一条。

“爸爸，你怎么啦？”小米鼻子发酸，哽咽着问。

看着久未谋面的女儿，小米的爸爸眼神露出少有的柔和的光，这样的眼神小米期盼的太久了，也可以说从记事起，心心念念的盼望今天终于看到。

“闺女，累了吧！快坐下歇一歇。”爸爸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对小米说。

“妈，爸爸得的什么病？怎么不给我说一声？”看着曾经身强力壮的爸爸，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小米已经泣不成声。

“唉！你爸不让告诉你，这不是没事吗？你回来了，我们可以过个团圆年了。你看，你一回来，你爸病就没了。”

从小米进门，笑容就一直挂在爸爸在脸上没有退去，看得出，他是发自心底的高兴。

“闺女，这次回家就别走了。”爸爸小心翼翼地尽乎请求。

“不走了，在家多待一段时间，好好陪陪你们。”

“好，好。”爸爸连连说着好，小米有些诧异，她看到爸爸的眼睛竟有些湿润，虽然只是一瞬，也让小米的心禁不住一颤。

小米安心地住下，她找到了久违的家的感觉。一次闲聊中，妈妈无意间竟解开了藏在小米心中始终未解的谜团。自己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弟弟才是捡来的。

原来，在一个冬天的清晨，爸爸早起要去镇上办件事，刚走到村口，就听到有孩子微弱的哭声。

奇怪，这么冷的天，外面怎么会有婴儿。循着声音，在一个背风的墙角，有一个小包裹，声音就是从小包裹里传出来的。

“这是谁呀！这不是造孽吗？把孩子扔这里，时间久了不活活冻死吗？”小米的爸爸连忙把孩子抱回家。

回到家，打开包裹，是一个出生不久瘦弱的男孩，婴儿的气息像小猫仔一样微弱。“这小可怜，刚出生就被扔掉，当父母的心太狠了，会遭报应的。”

再小也是条人命，既然遇到，就是有缘，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养大。

可是，他身体太弱了，有一次严重到差点丢了命，医生诊断，他是早产儿，身体机能发育不完善，有可能会夭折。

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他们决定，只要孩子有一口气，就不会放弃。

或许是他们的善良感动了上天，孩子竟一天天好起来。

为了照顾他，他们没再要第二个孩子，用全部心血养育这个孩子。致使偏心到小米都误会自己是捡来的孩子。

明白了真相的小米，不再委屈。

“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真相，让我误会你们这么多年。”

“傻丫头，你是我们的亲生孩子，只能是委屈你呀！”

这时，弟弟叫着姐姐进了家门：“你和妈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我们在聊你呀！看我弟多帅，你和我都长大了，爸和妈也老了，以后我们要好好孝顺他们，让他们晚年幸福。”

“必须的，孝敬父母天经地义。姐，你坐着，我去买点好菜，咱们好好的吃顿团圆饭。”

小米看着弟弟的背影，想起爸妈的付出，他们二老的形象在脑海中，变得越来越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