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蝉不厌其烦地欲唤醒,昏昏欲睡的老街,燥热的空气随冰棍融化,在地上留下一滴痕迹。
清凉的穿堂风,洞穿了纯白的灵魂。静若无人的午后和摇扇乘凉的傍晚,穿着裙子在青石板上旋转,身影摇曳在记忆阑珊处,衣袂掀起的时光,温润如玉……
那时的老街总是很有人情味,作业写不完是因为我们喜欢缠着三叔公讲老到掉牙的笑话,街道光秃秃的,没有什么树,能为老街增加些色彩的要数王奶奶家门前的葡萄架,架下是各种争奇斗艳的花朵一簇一簇的,好不热闹,还有街尽头饶家爷爷养的一群鸽子,那是我最熟悉的动物了!
下雨时坐在街沿上看着看着雨滴从屋檐上掉下来,落在青石板上,碎了!慢慢地,那青石板也被砸的坑坑洼洼!转身看见奶奶拿着针线,一针一针地缝着,搬个小板凳,偎在奶奶膝盖上,岁月寂静无声。
那时候眼中的高中生,坐在涂满了绿漆的桌子和凳子上,散发的油漆味和身上的油墨味混在一起,穿着校服,手缩在袖子里,从你身旁经过,会带来一阵有墨水清香的细风!粗制的黑板上写的每一个字,每一道公式,都承载着满心的希望!没有高科技,没有多媒体,老师靠着手里的半寸粉笔传递着知识!
那时的少年少女们脸上洋溢的青春是朴实的,书生意气。他们或许是想要逃离这里,去大人们口中的大城市。他们或许是想要改变这里,平静的脸上看到的只有一腔孤勇。
那时的灵魂至纯至善,所以偏执的以为只有这种岁月洗礼过,光阴里依然屹立不倒的老街才能与之匹配。小孩扎着羊角辫,追着风筝,追着吹起的泡泡,笑的毫无顾忌 不染尘埃。太过单纯以至于忽略了家家户户传出来的菜香中,小孩子嬉闹的声音里,燥热浮动的空气下,暗自凄恻着成长的痛苦和预谋的离别。
一直认为年少时的记忆是一场盛宴,或许是为了留住一丝念想,我宁愿老街永远停在记忆中那个样子。
后来,回到老街,一栋栋小洋楼让原本就不太宽敞的街道更加狭窄了,三叔公低矮的平房在众多洋房中显得格外刺眼,莫名心酸,他还是一个人,闲时打打牌,散散步,晚上很早就睡了,因为他家里的电器只有一个电饭煲,晚上没有灯,显得格外冷清。再也没有人缠着他讲那些都能倒背如流的笑话了,我们都长大了,都离开了。
王奶奶也因为爱人去世搬走了,葡萄架垮了,记忆中的那些花朵,再也不会开了!建起来的直筒大楼,将记忆中仅存的一些模糊映象击打的溃不成军,阻断了人情冷暖,那个老街,再也没有了!
似乎连灵魂都无处安放了!每年回去,既陌生又熟悉我明明是一个在这里被孕育长大的孩子,却再也融不进这条街道的喜怒哀乐。记忆中的老街都泛黄的有些寂寞了!
后来我去过很多地方的古镇,我想要从那些古镇身上找到一点儿记忆中老街的样子,有烟火的气息,有人情味,有最稚嫩纯善的灵魂……我可以站在街道上看暖风煦煦,吹走了浮云,任由思绪飞上广阔无垠的苍穹;我可以看对面的山,拔地而起,孤峰突起,耸立入云,虚怀若谷,沉默的像一个看遍世态炎凉的老者。
我来时这世间繁花似锦,离开时心如槁木。我自朝来,应随暮去,所留之处,皆是短暂居所。这一场人间流浪,不知道自己遗憾的是弄丢了最初的自己,还是伤心那个再也找不到的的老街。
岁月就是那样残忍,在你心上狠狠地划一道口子,鲜血淋漓,然后告诉你,这是用尽余生都无法复原的哦!而你只能默默看着伤口结痂,摸着伤口叹一口气,罢了。
我只是个过客,故乡于我,再无情意!
我们留不住很多人和事物,有些东西不在了我们无能为力。既已如此,便让这些存在我心里,变成灵魂的居所。虽已不再,我心犹存!
尽管后来看过再多的春雨夏雷秋霜冬雪,比不上回忆里斑驳的那条老街;尽管后来去过那些古镇,再也找不到老街的影子;尽管我们最后手中空无一物,伸手抓住的只是虚无;尽管我们的灵魂最后惨败破落,挡不住的孤寂趁虚而入;尽管我们后来的笑变成一种社交能力,看不懂背后的情绪。我们可以说,我们曾经放肆笑过,笑容明媚,内心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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