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将手机上的照片传到qq相册中去。看到“爱在九二三”群中有群信息,于是点开,翻看群相册,找到我,查,燕和琴的几张青涩照片,又到微信里逐一向她们喊话,让她们领照片,相册中还有几张我从未见过的照片,一张是徐建华和一名扎着头巾怀抱枕头的男同学(已认不出是谁)表演小品,我问燕,我们当年有过这么好玩的事吗?还有一张是徐建华和李欢荣托着全校统一的黄色搪瓷盆吃饭的相片,我调侃道:好想念搪瓷大碗!
那个离我最近的男同学走了 那个离我最近的男同学走了不一会儿,查给我发了条语音:奇丽,你知道徐建华走了的事吗?我十分震惊,只觉心砰砰跳动,很久没有这样惊惧而不安的心跳了。忙问她什么时候的事。她说上周一,周五出殡。我翻看日历,应该是2月13日。查查知道我不在班级微信群里,特意告诉我,并后悔忘了让人带份子钱。我忙将此事告诉给同样不在微信群里的燕子,说想来他是我最亲近的男同学呢。燕子说她也是。
我估计他是被肝癌带走的,得到查查的证实。多年前曾和他聊过qq,他说他没怎么上班了,肝不好。前两年还是在qq中聊过,他说再婚了,又生了个儿子,老婆是同村人。
就这样关于徐建华和我的所有的往事都涌上心头。脑海中是他那张白皙而略显瘦的脸,五官端正,双目清澈,鼻如悬胆,长相在全班男生中最为清秀,身形小巧。
那个离我最近的男同学走了二十二年前的九月,十五六岁的我们作为一场考试的胜利者走进了教师的摇篮,心里还是想着要好好读书多学知识。埋头学习之余,面对班里的男同学我很少深谈,同县的同学有十来个人。我所在的乡镇因为和余江交界,偏远不为人所知且口音与县城比显得土气十足。每当别人问起我哪里的,我说“珀玕”,总是换来一句“从来没听说过呀!”于是自卑感充溢。
似乎是开学没几天,徐建华坐到我的座位对面与我谈天。他说着一口洋气的县城东乡话,问我是哪里的,当得知我是从珀玕来的之后,他十分兴奋,说他老家也是珀玕,爸爸在县农机公司当所长,他从小在县城长大,过时节时也会回去。又问我所在的具体大队。我告诉他我爸爸是外地人,我从小便在学校长大。他说他老家在大部大队。这个地方我是知道的,那时还从未去过。谁想三年后毕业分配我就分在这里的完小。与徐建华在老乡关系上又更亲近了些。没几天他兴冲冲告诉我说他爸爸他认识我爸爸,说出了我爸爸的名字,并说他爸爸是我爸的学生。彼时全乡就我一家外地人,爸爸带着浓重的乡音在中学教书已经近40年,教了乡里的几代人。他回家一说,自然就知道了。因着这层关系,我和他又更亲了一层。
似乎是开学后一个来月的一次晚自习上,听到教室门外有动静,似乎是几个大人找徐建华。听同学讲徐建华哭了,想去上高中。他爸爸和姑姑赶到学校来劝慰他。
那时的我懵懂,并不明确知道自己同去读高中的同学本质上有什么区别。一直到今天我仍不能坦然面对自己的第一学历,因为这个我失去过太多机会,也更加深了自卑。虽然早已不会怪父母,但仍心头耿耿:当年我们都是每个县最优秀的学生呀!父母为了“工作稳定”决定了我们的前途。一九九二年秋天,国家还没有出台大学委培自费的政策,如果没考上大学,其他的路只有种田和外出打工。而对于我来说,田是没得种的,因为是外地人,没有哪个村分田给我和哥哥,我们也没有户口,吃的是“黑市粮”。早我一年考上师范的哥哥放弃读师范,选择去读高中。父亲说,如果我也去读高中,女孩子高中很难读上去的,万一兄妹两个都没考上大学没有工作,他教了一辈子书老脸得往哪儿搁?
我一直认为这是我的宿命。但徐建华可不同,他家境不错,还有一个妹妹也在本县上职校,家中完全可以让他这个男孩去读高中呀!那是时我只是天真地想,现在高中都上了这么久的课了,还能赶得上吗?我想再见到他要安慰安慰他。但是第二天,他仍是笑嘻嘻地没事一样出现在教室里。我至今仍想不通他怎么没坚持读高中呢?
他应该是班里很活跃的男生,和每个县的同学都很要好。似乎是在二年级时,班里几个寝室的男生开始大串联:每逢周末就去别县的同学家里玩。那时有县际班车,去乡里坐喷着黑烟的带篷的三轮车,进村里就只有走路了。每当周日晚自习前总听到他们讲去了谁谁谁家里,坐了多久车。一次,徐建华照例笑盈盈坐到我对面,说去了金溪一个同学家,走了很久山路。叫我猜他走到之后吃了几碗饭。我看他瘦削的身材说“四碗”。他说不止,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比划说“八碗”。我说肯定很小的碗,他用一双手的食指和拇指比划碗口的大小,说中等大的碗。我大笑,笑他能吃。之所以对这件事记得清楚,那是因为这是我听过吃得最多碗数的饭。在无聊的青春期,与人聊天谈饭量时,我曾多次说过我一同学曾经吃过中等大小的碗八碗饭。还有多少次他坐到我对面说话我都不记得了。
毕业那年最后一顿晚饭是同乡聚会,十来个同学加上邀请到的老师,满满一大桌人。我坐在班主任旁边,徐建华坐在我旁边,男生豪饮,他也喝了不少酒。面红耳酣之时他把右臂压在我肩膀上想与我说话,我赶忙避开。他还是凑过来,说:你活得太正经,男同学都怕你。他这句话我也一直记得,这是三年来唯一一个男同学对我的当面评价。我是活得很正经,或者说很拘泥。拘泥在狭小的世界里,仍是满脑子想继续读书,总觉得自己懂得太少,三年里我几乎每天都是最早到班级的学生,向哥哥找来高中的英语书自学,跟琴一起去教育局打听成人高考的事,后来又一起去报名自考。一直到毕业多年我都保持着每天练习一页毛笔字的习惯。
毕业后班里的同学大都多参加了自考,我们在考场常能碰面。记得刚工作半年,一次自考试时遇见了徐建华,得知他分配在一个叫王桥的乡镇完小。他仍如往日一样浅笑着让我猜他教的一年级数学有几个同学期末考试考零分。他边笑边摇头,说“六个零分!”听与他同来考试的同学说他很得校长喜欢,一个副校长要把女儿嫁给她。之后见面时他告诉我们未婚妻的名字还拿出钱包里的寸照给我们看,我们夸她漂亮,关键是个头比他更高。
毕业一年后暑假里的一天,我在家中窗下练字,忽然看见徐建华和几个同学走来,原来他们几个男生聚会,决定走遍全县每个有同学的乡镇。没聊多久他们就要赶回县城了。我送他们到马路边,付了三轮车钱。98年秋,县城办实验小学,一大批同学调进城去,我去找查查时还见过他,他说他兼教了劳动课,学生看到他敬礼叫劳动老师好,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劳改,我们一起笑了。 2000年我回到老家,成家生女,居家过日子。再也没回到那个叫“珀玕”的地方,东乡县城也是在14年去过一次。从同学口中知道他离婚了,有一子,肝脏切除了部分,没怎么上班。跟琴聊天时她说我们有空聚聚一起去看看徐建华。大概是09年左右,班级建qq群时我和他加了私聊,得知他已经再婚,妻子是大部人,很贤惠,又生一子。为他高兴。之后上qq时也会看到他的在线,但因为自己生活惨淡,话无从谈起。2015年同学二十年聚会,我在外地没参加。看到群里发出的照片他清癯却很精神,仍是满面笑容。
那个离我最近的男同学走了昨夜再次翻看他的qq发现2015年9月我还与他互动过。
那个离我最近的男同学走了那个时期应是我从外地回来之际,心绪最低落的时期,无所事事中看到了他发在qq中的两个儿子的照片,大儿子已然一翩翩少年,很像徐建华,小儿子大约十岁,牙齿参差,圆头圆脑,扮成孙悟空模样滑稽可爱。除去孩子的照片,他的相册里最多的就是同学的老照片。他殷切邀我回去看看,而我仍是他当年所说的活得正经的人,不想参加世俗中比富拼夫的聚会,其实也何尝不是在逃避因正经而造成的多年来的不如意?现在想来我过于想当然了,至少徐建华还是会笑盈盈坐在我身边问问我的境遇,说说他走过的路呀!
这个与我走得最近的男生就这样再也不能与他在有生之年走近了。冥冥之中似乎又有某种牵念,昨夜我翻看的qq相册都是他传上去的,昨夜是徐建华的头七之夜。想来不由泪流满面。
他好像是七五年的,与我哥同龄。
2017年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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