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偶尔看到某群的争论,引起椰菜君对精神病学历史的一点回忆,写出来或许对家长有所帮助。
这个争论的起源,是某家长想讨论一下自闭症的起源,到底是先天遗传的基因问题呢,还是后天环境影响的结果?
就有家长讥笑说,你知道范伟嚒?他只想知道他是怎么没的,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来的。看那家长还不开窍,这位家长就启发说,我呢,就想知道怎么把我孩子给治好,至于他咋得了自闭症,我不需要知道,也不想知道;知道哪些干嘛呢?那是研究人员的事,我只想别人告诉我怎么治好孩子!你要是不知道,别在这里瞎逼逼浪费时间。
那什么才不是瞎逼逼浪费时间呢?这位家长表示,要是你说的疗法呢,比如ABA,最好结果只是孩子能生活自理,那就别来烦我!离脱圈太远了!但是呀,**疗法说了,只要有适当的行为,孩子就可以摘帽脱圈,回归正常生活!这么好的疗法,你们咋能不相信呢?
谁说能治好咱孩子,那咱就信谁!至于基因这些东西,科学不科学的,有啥用?你要是信了基因,那不就是说咱孩子是永远治不好吗?咱要这干嘛啊?咱的目标是治好孩子啊!不符合这个目标的,别来烦我!
这种“信则灵”,大概代表了不少家长的想法。但是不妨想想下面这个场景:
秦始皇同志想要长生不老,于是召集项少龙和徐福,问道,“两位爱卿,你们怎么看?”
项少龙同学他学过现代科学啊,就说,“启奏陛下,臣以为,人体细胞最多只能分裂50次,所以人必有一死。陛下想长生不老,以现在的技术是不可能的。不过呢,科学表明,若是健康饮食,保持运动,注意个人卫生,倒是可以长寿,有可能活到七八十岁的。”
徐福同学听了连忙摆手说,“启奏陛下,别听他瞎逼逼。臣以为啊,上古以来,就有人得道成仙!这仙人啊,他们一准儿知道怎么长生不老!俺啊,恰好又知道仙人住在哪儿!只要陛下给臣批五百万两银子啊,臣就出海为陛下求长生不老药!陛下在朝安心等候,待臣回来,陛下必定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你觉得秦始皇同志信哪个呢?
“信”的基础从来不是“科学”,而是“利益”。但在“利益”受损的时候,“信”也会跟着改变。秦始皇同志和鲍鱼为伴的那会儿,估计会想起项少龙同学,并且想把在日本做国王快活似神仙的徐福同学给剁掉。但科学不需要被“信”,不管你信还是不信,科学是不会改变的。自闭症患者的基因突变发生了,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它就在那里,除非你用基因编辑技术来改变它,或者用什么药物来矫正它。
精神分析法在美帝的兴起和衰落,是一个绝妙的例证。
上个世纪初,弗洛伊德同学创立了精神分析法,在欧洲暴得大名;但美帝的精神科医生们,对他的这一套理论并不感冒,觉得既缺乏科学根据,又不肯接受科学方法检验,还不能治疗精神病院的患者,属于玄学,实在不是可以接受的东西。
那时候,美帝的精神科医生们有个特别的外号,叫做aliens,直译就是“外星人”。为什么好好的精神科医生,变成了“外星人”呢?因为那时候医学界对精神疾病患者毫无办法,轻度的患者,自己忍受;比较严重的患者,给送到州政府或私人机构开办的精神病院或收容所。这些精神病院呢,远离城市中心,地处荒郊野外。在那里工作的精神科医生们,甚少有机会进城和他们的医生同行们会面交流——少到和外星人出现的机会可以相提并论。
不仅如此,这些精神科医生们,无论在学术地位上,还是在经济地位上,又和他们的医生同行们差一大截子。他们除了设法好吃好喝照顾病人,或者拿绳子捆着病人外,根本没办法治疗他们的病人,何谈发表学术论文?而这些病人,又事实上被家庭和社会所抛弃,哪里有钱来支付给他们的医生呢?
作为对比,和精神科医生最接近的那些神经科医生们,则在大城市开诊,治疗的也就是头疼、眩晕、肌肉麻木等病,但患者有钱,说话又好听。因此他们又发论文又挣钱又住大耗子,在精神科医生们面前,腰板又挺得笔直,还拿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态。你说精神科医生们,心里能好受嚒?
但在希特勒同学掌权,开始从全欧洲大陆驱逐犹太人,包括弗洛伊德同学后,许多精神分析师跑到了美帝避难,这个情况发生了改变。
这些逃荒的精神分析师们,在欧洲的时候,办的都是私人会所式的诊室,放得都是柔软体贴的皮沙发,上面坐的都是有些钱的病人。逃到纽约后一看,这里好啊,天天觉得自己有病的人多啊,有钱,说话又好听,这真是精神分析法的乐土啊!
美帝的精神科医生们,本来是有个协会的,本来是蔑视精神分析法的,但那时候弗洛伊德只是个传说啊,现在实实在在到自己眼前了!看着吧,人家精神分析师们,办的都是私人会所式的诊室,放得都是柔软体贴的皮沙发,上面坐的顾客们,有钱,说话又好听!咱这算啥啊!人和人比起来,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哩!
利益的驱动力是巨大的,科学,算个屁啊!很快,美帝的精神科医生们都举手投降了!不仅诚心诚意接受了精神分析法,连他们的协会APA(美国精神病学协会,就是出版DMS的那个),都和精神分析师们的协会,APsaA,合并到一起了!毕竟,乡下的精神病院和大城市的私人会所式的诊室,关押着患者的黑屋和柔软体贴的皮沙发,理智不清的精神疾病患者和有钱说话又好听的顾客,选哪个更显得有理智呢?至于精神病院的患者?由他们去吧,反正也没办法治疗!
利益的驱动力是如此的巨大,精神科医生们,哦不,现在都是精神分析师了,脑袋开始迅速膨胀,膨胀到忘记了弗洛伊德同学的教诲——只治疗轻度患者,不要碰重度患者,认为自己法力无边,就是以前毫无办法的精神分裂症,也不在话下。
当然,我们现在知道,精神分析师们,在精神分裂症这块最大的硬骨头面前,只能被碰得头破血流。更要命的是,在50年代中期,神药氯丙嗪出现之后,精神分裂症患者首次得到了有效治疗,精神病院的规模也越来越小。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精神分析师们,因为反对使用药物,也陷入被质疑和自我质疑的巨大漩涡,并在70年代末的时候,被驱逐出了APA的大门。
因此,科学在利益面前,大多数时候不堪一击;但最终,总是科学胜出。椰菜君以为,对于自闭症来说,最终的结局也将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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