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李酸
一
“喂!哎!等我一下!”
我在上学路上必经的白杨树林小道上奔跑,邻居家的小超哥已经走到了前方的坡道上,
今天家里妈妈干农活回来迟了些,吃饭吃的晚,刚吃完看时间就差不多到了该去上学的时候,赶紧背上书包就快走起来。
估计是刚吃完就急着走,见着了超哥又急着跑了一段,左边小腹有些疼痛,妈妈说是脾疼。
吃完了是不能快跑的。
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背后的书包中铅笔盒中的笔撞着铁盒子“哐当哐当”地响,前面坡上的超哥听见我喊他,便停下来等我,只看见他转身看见了我,挥了挥手,便蹲了下去。
不一会儿,我便追上了超哥儿,超哥儿大我一岁,学习成绩特别好,每到学期末都能听到他在国旗下的演讲,本来我两是同班的,他还是我的同桌,但是有一天班主任就让他直接到楼上的五年级去了,听说是成绩特别好,跳级了,妈妈让我多跟他学习学习。
“你们之前有没有背过范成大的《四时田园杂兴》啊?”我气喘吁吁地走上前去问,这会儿两边肚角都开始疼起来了。
“背过啊!怎么了?你们现在学这个啊!”超哥儿蹲起身子来,同时扔了刚刚拿在手中逗蚂蚁的狗尾巴草。
“嗯,我们下午要抽查,可是我还不会背,中午回去忙着看动画片了。”我捂着肚子,从书包中拿出语文书来,
书角已被我走时慌乱塞进书包的橘子和用矿泉水瓶子装的热水压的卷起来了,用手胡乱抚平了一下,便翻到下课时折角的那一页,开始默读起来。
“昼出耘田夜绩麻,昼出耘田夜绩麻,昼出耘田夜绩麻,……”
超哥儿在前面走着,手中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一根小树棍子,边走边用小树棍随意敲打路边的小草小树,时而戳一戳地上的小石头。我拿着书,一边洗脑式的循环背诵,一边跟着超哥儿在后面走着。
“昼出耘田夜绩麻,昼出耘田夜绩麻,昼出!耘田!夜!绩麻!哎,第一句怎么这么难背啊,第一句背完了第二句就不记得了……”我的语气稍显急躁,毕竟被老师抽查背不出来可是要打手心和背罚站一节课的。
“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超哥儿在前面自顾自的背起来,我有点奇怪地抬头看看他,这才注意到他原来并没有背书包回来,就问:“你们中午没有要背的课文啊?”
“没有,我们下午就是两节数学,剩下的就是音乐和体育课。”超哥回答道,同时用小树棍向路旁的野草上扫去,那小草便立刻被斩了首。
“啊,真好,我们下午两节语文,两节数学,今天才星期二,还有三天才能到星期五。”
“对了,你怎么还记得四年级了诗词啊,我背过的都完全不记得了。”
“还有,你们当初要不要背《鸟的天堂》啊?是全部背吗?”
“要啊,好像是挑选其中两个自然段背的吧。”超哥儿的树棍忽然被他打折了,他只好又去旁边的树上又折了一支。
“那两个自然段啊?你跟我说说,我好提前背。”
“每个班背的又不一样,告诉你也没有用啊,你还是快背这首诗吧!再走一会儿就到学校了,快来不及了!”
“哦哦,‘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也傍桑阴学种瓜,也傍桑阴学种瓜,也傍桑阴学种瓜,……’”
我赶忙低下头继续看一下书,合起一下书的背着,期间脚下踢到好几次小石头,脚指头疼得不行,也一声不吭,只是跟着,默背着。
继续走着到了一段林荫处,我觉得自己背得差不多了,便把书递给超哥儿,转过身去,让他帮我把书塞回书包里去。
超哥儿拿过书,却并没有立刻放回去的意思,他迅速地走远几步,翻开我语文书的第一页,“叶楠儿,要争气!下次一定要考过汪文秀”超哥儿大声念起来,“哎,叶楠儿是谁啊?汪文秀是谁啊?”
我转过身去许久未听到拉链拉开的声音,已察觉到异样,却未曾超哥儿居然翻开我的书看。“你……你……你还给我!”我赶忙追过去。
谁知道超哥这时候跑得却快了,我迅速把书包放下来抱在胸前,使劲儿追上去,本来已经缓解的肚角因我的剧烈奔跑又开始疼了起来,我不得不蹲下身来,想着缓解一会儿再追上去。
二
超哥儿这会儿已不知道跑向了何处,视线之内已不见他的踪影,这时我倒并不担心他看见书的第一页那两个他陌生的人名是谁了,开始担心他看到书的最后一页记述的内容会嘲笑我,开始自我责怪,为何要把那么隐私的心事记在语文书上,又为何要让他帮我把书本放回书包。
无奈这时说什么都晚了,肚角没有那么疼时,我慢慢站起来,用尽量快一些的步伐走向学校,估计已经快要迟到。
果然看到校门的时候,不少同学都小跑着进去,刚进去校门没几步,就听到打铃的声音。
去超哥儿班上拿回书本已是不太可能,估计刚走进教室就要打第二遍铃,第一节又刚好是语文课,想到这里心更慌了,只好跟同桌合看一本书了,只是被老师发现免不了的一顿骂。
这个超哥儿整天听妈妈夸他,奶奶也夸,平时有不会的题目去向他请教他一向态度都很好的,怎么今天开这么大的玩笑。我快步走进教室,刚坐下,果然响起了第二遍铃,语文老师紧接着就走进来了,班里的同学都早已坐好,课本拿上桌,准备好好听课了。
我的书包还放在桌上,我赶紧把书包塞到桌肚中,从书包书快速拿出铅笔盒放在桌上,看向语文老师,老师这时也瞪了我一眼,我心想,这下完了,估计是要抽查我了。
“上一节课,我们说这节课要抽查《四时田园杂兴》的背诵,来,李酸,我看你书都没拿出来,你就先来背吧,我看看你背得怎么样。”
语文老师拿着个好像刚从教室外大柳树上折下的柳条,还带有几片叶子,只是这时候看着有点害怕。本来还在掏书包的手立刻往桌肚中虚塞了几把,弯着腰磨蹭了几下站起来,幸运地是路上背得还可以,前两段背得特别顺畅,第三句中途想不起来,眼睛却撇到同桌的书上,接着秒懂似地装腔作势“嗯”了几下,装作想得很辛苦,随即看似一个字不错的背了下来。
老师看都没看我,沉闷地嗯了一声,似乎想找茬又无处可寻,用柳条棍在第一排的同学桌上敲了几下,转过身去抽查别人了。
没听到老师命令坐下,我还是傻站着,后排的同学却扯着我的衣服,小声说“坐下吧,坐下吧”,我这才心惊胆战的坐了下来,虚惊一场,又假装在书包中摸了几下,只拿出一个草稿本摆上了桌,用双手将草稿本环住,对同桌上,“带我看一下,我书忘记带了。”同桌看了语文老师一眼,见他是背过身子的,便把语文书向三八线处挪了挪,却并未越线。
还好这一节课老师并未像原先一样在教室内走动,只是在围绕在讲台周围,我坐的位置相对靠后,他并没有发现我没有带语文书。一听到下课铃声,我便飞奔似地上楼,楼上一群小伙伴也赶忙着下楼,上厕所的上厕所去小卖部的去小卖部,我一个人挤着上了楼。
三
终于来到了五年三班门口,向里面看了看,见他在跟后位的小伙伴打闹,我犹豫着不敢进去,只拉着他们教师门口的一个同学让他进去叫一下。
“张超,有人找,一个女的。”那个男孩却用异常大的声音在教室内喊起来,教师里一群同学纷纷看向我,我赶忙转过头去,趴在栏杆上,头也不敢回了。
“哎,你的书。”他用书在我的后背上猛拍了一下,我反射性的回头,差点撞上他,本来想说的一通气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旁边有几位同学哄笑着,我夺过书逃下了楼。
接下来的三节课,都处于一种晃神的状态,也记不得老师究竟教了什么新的内容,上课说了些什么。我只是看起来像是很认真的在听课,心中却五味陈杂,他有没有看到我课本上最后一页写的东西?应该没有吧,如果看到了当面怎么没有说呢?都拿走了一节课了,怎么会没看到,况且他们第一节还是音乐课,他完全有时间看到的……万一什么都没看到呢?我为何在这瞎捉摸这么久?赶紧把最后一页写的东西擦掉啊!想到这里,明明在上数学课,我却双手塞到桌肚中,用橡皮擦用力地在语文课本最后一页上用力猛擦。
放学了,在路上我依旧看到超哥在前面,只是这一次,我没有主动追过去了,但是超哥回头好像看见了我,隐隐感觉他走走停停的好像在等我。
又感觉到腹中有些疼痛,也许吃坏了肚子,正好走到一处教堂,附近有个公共厕所,我便走了过去。蹲下后,却见内裤上有块粉红色像是血迹,腹中疼痛更甚,缓了好一会儿,我才起身,却见血更多了,心想这下可坏了,该不是中午慌乱疾跑坏了身子?也许今天便是我的祭日?
记得电视剧中的情节便都是突如其来的绝症,无一不是见血或者晕倒,我今天这个大概也是绝症吧?
不论如何,我还是要回家见父母最后一面的。强撑着起身,走路时也感觉到暗流汹涌,心中更慌乱,眼泪都流出来了。
出来时,看到前面超哥儿居然还在等着,大概是知道今天的做法不对。
我经过他时,也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哎,对不起,我今天不该这么做的,我应该在你上课前把书还给你的。”
我走得更快了,也害怕让他亲眼看见我的不堪,更不想让他看见我无端暴毙身亡。超哥儿也加快了脚步跟着我,不住地道歉,似乎害怕我把这事儿向他妈妈告状。
“你不要告诉我妈妈好不好?我明天给你带好吃的。”
“哎,你能不能不要哭了,算我对不起你,这样好了,我帮你补习,让你期末当班上第一名好不好?”
我却哭得更凶了,他果然还是看到了我书最后一页的字。
我一路没跟超哥儿说话,哭着回了家,回家后便匆匆把家中的一整包卫生纸拿进了厕所,随后疯狂地塞进裤内,怎料仍然止不住,我料想这下要完了,爸妈外出干活还没回来,我偷偷去他们房间翻找止血的药,在纸巾上涂满了止血消炎各种所有能用的药,期待也像影视作品或者小说中的那样,能够配出一种奇效的药,根治我这突如其来的绝症。
我也早知道命不久矣,晚上睡觉的时候膝盖各关节总是隐隐作痛,这应该就是早期绝症的征兆。
四
我一个人坐在房间的小角落,天渐渐暗了,听到门外的狗叫声,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到锄头放在门外的声音,妈妈回来了。
“丫头呢?”妈妈走进家,嘀咕了一声,“小酸回来了吗?别又来吓妈妈小兔崽子!”妈妈推开了我房间的门,打开了灯,我一下又泪如泉涌。
“妈!”我哭着抱住了我妈,“妈,我可能要死了。”
“死丫头,瞎说什么!”妈妈训斥了我,并在我屁股上打了一下,这一打我哭得更甚了,把一切告诉了妈妈。
妈妈却一点都不担心,只是有些奇怪的说了声:“来的这么早?大概是平时激素吃太多了吧。”
我还是不明所以,不过看妈妈的语气好像我这不是绝症,让我换下脏了的衣裤,处理干净之后,妈妈给我拿来了一包东西,并让我以后每个月这时候都用,没有了就找她拿。
像是忽然一下明白了什么,后来每个月妈妈肚子疼,我再也没有问过她原因。
五
离平时出门上学还有20分钟,我还在门前刷牙,超哥儿便来到我家门前敲门,家中的狗一直朝他叫个不停。
“阿姨阿姨,李酸去上学没有,我来等她一起走。”超哥儿站在门外老远,狗叫得凶他也不敢走上前。
“没有呢,李酸这个懒丫头才起床,要不你先走吧。”妈妈正在院子里打扫,看见门外的超哥儿,担心我太慢了耽误人家时间,便好心让他先走。
“不了不了,阿姨,我还是等她吧。”超哥坚持在门外等,可是家里的狗叫得实在是烦心,我胡乱洗了把脸,并从地上拿起一块石头扔向狗,“死狗,叫什么叫!”
“哎呀,你快点吧,不要让人家超哥儿久等了!”
“谁稀罕他等了!”虽然嘴上这么说着,我还是快步走向了房间收拾。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妈妈后面说什么我已是没听清,只是匆匆忙忙走了。
……
走出门的时候我朝狗剁了剁脚,它缩起尾巴跑到妈妈身边去了。“走吧” 我背起书包,看了眼超哥儿,就走在前头。
“你不生气了吧。”李酸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大苹果来准备递给我。
“没事儿,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没有接过苹果,只是走在了前面。
这时候距离上课没几分钟了,我仍然走得很慢,没有跑,超哥儿也反常的跟在我后面慢慢走,一路没有说话。
李酸记于2019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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