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生而为人，很对不起。
骑着自行车奔赴饭堂时，她又看到了学校保卫处那只懒洋洋的白猫。
明明是古老斑驳得有些不近人情的红墙，却因一只慵懒打盹的猫而增添了几分温暖的气息。
她的速度不禁放慢了。有很多次，她曾经下车，靠近拍照。她常常忘记关快门声音，也不过只得它睁开半只眼睛。
但这次她没有时间下车。暑假将至，无论是考研或找工作，都注定会是一个繁忙的夏天，甚至容不得停下来看猫这片刻的空闲了。
她默默地把那个“如果自己也是一只猫，会怎么样”的想法压在了心底。
她其实没有很远大的梦想，只想像那只白猫那样，安静地保持现状罢了。如果自己是一只猫会怎么样呢？
至少有一个好处，就是不必去权衡一切和前途有关的事情。
猫的一生，有三分之二在睡眠中度过。若生为宠物猫，那更是终生衣食无忧。便在外流浪，猫亦是顶尖的猎手，数千年来从未真正被人类驯化。
二
——你要如何说服自己，这不是一个梦？
我是一只猫。
有这样的认识和想法，似乎是有些不同寻常的罢？
你也这么认为吗？
我总感觉人类的建筑对我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
别的兄弟都认为，那不过是人类的女孩子带来的猫粮、让猫舒服得忍不住发出呼噜的抚摸，以及垫着毛巾的纸箱所带来的吸引。真是太肤浅了。
尽管还想不明白，但例行的领地巡查时间到了。我要确保各个关键的位置都留有足够多的信息素，以便告知其他闯入的生物这里是最英俊健壮的我的领地，以及，不约。
门口处尤其重要，因为来往的人的气味往往很快就会盖住本喵的，所以要更多次地用身体蹭门，才能确保信息完整。
处理完大门之后的行程便相当随意了，对于楼上领地而言，用“随机”更为贴切。
因为，猫并不能选择电梯在哪一层停留，不是吗？
今天情况有些异样。
今天一楼大厅挨挨挤挤来了两三百人，一大早开始音乐就没停过。
什么？你问我怎么知道有多少人？当然是听他们自己说的。
什么？猫为什么会听懂人话？呃，好像确实哪里有问题，但是呢，既然想不出哪里有问题，那就把它当做没有问题。
顾不上自己的领地突然涌进了那么多人，顾不上那音乐足足是能让我聋掉的响度，我只想冲进人群的中心。
那种莫名的呼唤又出现了，而且，比往常更为强烈。那是比湿冷的天气里，洞庭湖酸辣小鱼干和垫着毛巾贴着暖宝宝的鞋盒加起来，都更令我向往的东西。
有很多人对我举起了手机和相机，有很多人对我“喵喵喵”，若在平时我一定会摆出最潇洒的姿态，但这个时候，我只想知道自己因何渴望。
有人说，好奇害死猫。
但猫有九条命。
所以我一直认为自己有好奇的本钱。
“文学博士唐朝，文学博士姜毅，恭喜两位获得博士学位！”
“文学硕士徐艺，文学硕士江河，恭喜两位获得硕士学位！”
“文学学士陈瑞，文学学士金涛，恭喜两位获得学士学位！”
是了，这是中文系的毕业典礼，他们会两人一组，走过红地毯上台领取自己的毕业证书。然后，从此，天高海阔，任君遨游。
无论是谁，走起猫步来都不会有我这般优美专业。只不过，虽然我是以全场最佳的仪态上了台，却没人备下我的那份证书，真是让本猫难以下台。还好我是一只有气度的猫，并不会因此过度介怀。
音乐仍然刺耳得很，但优秀的听力还是让我能够轻松听清自己路过的每一个人类的低语。
那个一见我就“喵”的短发女生要去白头鹰国留学了，我听说那里猫风彪悍，一只猫有这里两只大。
旁边那个老是偷拍人家肚皮的男生会留校读研，但会转到另外一个校区的专业，以后怕是很难拍到本喵这么俊秀的猫给他的公众号涨粉了吧。
还有这个胖子，每次看到人家都会一边嚷嚷着什么流浪猫身上一定有寄生虫，一边开始挠本喵的下巴。要不是手艺不错，我早就呼他一巴掌了。他是要去沙漠国的不能说的部委工作了呢。
还有......还有......
那我呢？
“你当然还是你啊。”典礼结束之后，一直来蹭猫粮的阿黄今天也很准时地到了。他狂嚼了一通，又喝足了谁，才一脸满足地趴在楼旁灌木丛里如此说道。
“你现在有这中文堂九层楼的领地，楼里人类双手奉上的无限猫粮，还有每天睡十几个小时的自由，你还想怎样？”
我不知道。我能确定的只有，跟这只阿黄是说不通的。
我起身，走进电梯间。
当然我也可以走楼梯，但没有那个必要。
不等电梯门关上，我就开始攀爬。爪子划在不锈钢板上是令猫牙齿都要酸掉的声音，尤其对于听力优秀的我更是折磨。
也许过一会就有人来了，也许他们会带我到想要的楼层，但更大的可能性是像之前那样，到达一个随机的楼层。
不，偏不，这次偏不。
我一次次滑下来。看来要使出我的弹跳绝招了吗？其实弹跳高度不是问题，一跳两米高是我们的拿手好戏。问题是力度的准头。
连续的撞击声甚至引起了保安的注意。打开电梯门发现是我时，我仿佛看到了在他脑门附近漂浮的那堆实体化的问号。
“小猫咪，不会是你在撞电梯吧？来来，出来，喵喵~乖~”他蹲下身，朝我拍拍手。如果是平时，我会出去蹭蹭他表示恩宠，但今天，我有必须马上要去的地方。
电梯门自动关上了。我来不及多想，飞身撞向九楼的按钮。
这栋楼的历史不过十年，红墙和琉璃瓦的搭配是为了和百年老校园的氛围相匹配。黄昏的时候，琉璃瓦的温度会降到最适合猫的程度。
在这座校园最高的房顶，我再次想起了那个问题。
我，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想像她那样，去白头鹰国，跟那些大块头比比谁更厉害。
我，想像他那样，去沙漠国，看看那异色双瞳的波斯猫美人长什么样。
我，想像今天那些毕业生一样，去全世界，见不同的猫，经历不同的猫生。
我，不想再这样，只是坐拥九层大楼，吃供奉猫粮，睡十几个小时，再晒晒太阳！
是谁？是谁在我耳边呼唤着“快回去！”？
三
——愿你最终，得偿所愿。
听说我们院楼的那只猫从楼顶摔下来了！还好只是摔伤了腿。
听说是因为刚好有人路过送了医院。
听说是我们学校那位在校期间就成功登顶珠峰的学长呢！
听说猫猫在他家不肯走了，学长去爬山涉水过草原都跟着呢。呐，网上都有报道他们的旅行故事呢！
连最慵懒的猫，也可以有那样丰富的生活。
那么，身为人类的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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