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狂接舆（一）

——《论语》学习之17-05-1

【原文】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白话】楚国的一位狂人接在孔子的车后唱着歌，经过孔子时唱到：“凤凰啊！凤凰啊！乱世中道德怎么这般的衰微啊？已经过去的就不用说了，将要来的还能追得上啊。

【思考之一】“楚狂接舆”何许人？

关于“楚狂接舆”，历代有不同的解释。皇《疏》曰：接舆，楚人也，姓陆，名通，字接舆。这个陆通，是春秋时代楚国著名的隐士。平时“躬耕以食”，因对当时社会不满，剪去头发，佯狂不仕，所以也被人们称为称楚狂接舆。皇甫谧《高士传·陆通》记载：“陆通，字接舆，楚人也。好养性，躬耕以为食。楚昭王时，通见楚政无常，乃佯狂不仕，故时人谓之楚狂。孔子适楚，楚狂接舆游其门曰：‘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已乎已乎……’孔子下车。欲与之言，趋而避之，不得与之言。”《庄子·人间世》亦有类似记载。

关于“接舆”典故的很多。除“楚狂歌凤”“夫负妻戴”外，还有韩愈《芍药歌》：“花前醉倒歌者谁，楚狂小子韩退之。”李白《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现代柳亚子先生有诗《有怀章太炎邹丹威两先生狱中》：“泣麟悲凤佯狂客，搏虎屠龙革命军”。后人常用 “接舆而凤”比喻政治腐败无望，表示隐避、傲世；用“楚狂”泛称狂放不羁的人；用“凤德”称誉美好的品德。此外，还有“楚路高歌”“楚人凤”“接舆狂”“凤衰”等说法，其意义虽有不同，但都源于“楚狂歌凤”。

南怀瑾老先生说他是一个姓陆名接舆的道家隐士。唐文治老先生曰：“非必谓字也。”钱穆先生认为楚狂接舆是“楚之贤人，佯狂避世，失其姓名，以其接孔子之车而歌，故称之曰接舆，犹晨门、荷蒉丈人、长沮、桀溺之例。”杨伯峻先生也认为接舆“非名亦非字也”，并引曹之升《四书摭zhí 余说》：“《论语》所记隐士皆以其事名之。门者谓之‘晨门’，杖者谓之‘丈人’，津者谓之‘沮’、‘溺’，接孔子之舆者谓之‘接舆’，非名亦非字也。”

所以，我们倾向于钱穆、杨伯峻先生的说法。因为既然是隐士，那就隐姓埋名，不见于世。人们要称呼他，就“以事名之”，就像“门人”“荷蒉者”等等一样，不无道理。所以，人名并不是重点，已无从考证，种种说法也只能是各自推测罢了。我们就权且称他为“楚国狂人接舆”吧。说他是一位狂人，其实他也不是真疯真狂，而是一位佯狂装疯的高士隐者。

【思考之二】接舆为什么要制造这样一次和孔子的相遇呢？

接舆为什么要制造这样一次相遇呢？唐文治先生曰：“从政者，谓楚子西。时楚昭王欲以书社封孔子，而子西尼之，故接舆以危机告孔子也。先儒谓接舆非常人，能尊敬圣人，复为圣人防患，叹息时事，情辞悲切，盖楚骚之祖也。”唐先生认为：歌词里的“从政者”，是特指楚国的令尹子西。当时楚昭王想要以书社地七百里封给孔子，被子西阻止了，而且讲了种种不利于孔子的话。因此，接舆特地来见孔子，以危机告知孔子。或许是接舆知道内情，认为孔子在楚国有危险，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诫孔子。

《论语注疏》曰：“此章记接舆佯狂感切孔子也。昭王时，政令无常，乃被发佯狂，不仕，时人谓之楚狂也。时孔子适楚，与接舆相遇，而接舆行歌从孔子边过，欲感切孔子也。”李炳南老先生解释说：“接舆见世事不可为，不忍孔子再车马劳累的继续游说君王大臣推行仁政。所以他就故意迎着孔子的车走去，唱了这首《凤兮》之歌。”扬子也说：“接舆之歌凤也，欲去而恐罹害也。”他们都认为，接舆劝谏孔子，应该是出于对孔子的一片关切之心。

藕益大师批注说：“又是圣人一个知己。”藕益大师认为，接舆是非常懂得孔子的又一个知己。所谓知己，就是相互懂得，接舆懂得孔子，那么孔子也更懂得接舆，互为知己。大师说接舆“是圣人的一个知己”，应该是说彼此欣赏，是在一定层面上的内心呼应。孔子自然是明了隐士的想法的，而圣人的博大情怀，作为隐士只能说是略懂一二。

钱穆先生说：“接舆诸人，高蹈之风不可及，其所讥于孔子者，亦非谓孔子趋慕荣禄，同于俗情，但以世不可为，可劳劳车马，为孔子惜耳。”

所以，这段话很显然是接舆在劝谏孔子隐退。如果我们稍加延伸，不难想到这一次相遇，很可能是楚狂接舆刻意为之。

【思考之三】孔子是怎么看待隐士的？

孔子对这些隐士又是怎么看待的呢？《述而篇》孔子曾说：“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泰伯篇》孔子说：“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孔子对该做官不做，不该做官的却做了，非常痛恨，认为是可耻之事，他说：“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邦有道，穀；邦无道，穀，耻也”。孔子对隐居也不回避，认为可仕可隐。孔子对饿死在首阳山的伯夷、叔齐，赞叹他们是“古之贤人也。”甚至在避的方法上，《宪问篇》孔子都说了出来：“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孔子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实践他的进退之道。虽然“五十而知天命”的孔子，汲汲于出仕，以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政治抱负。但当道不行的时候，他会决然放弃“季孟之间”“奉粟六万”的待遇，以及鲁国大司寇的职务，去周游列国，弘扬大道。

可见孔子对真正的隐士贤人，还是持肯定态度的，正所谓君子和而不同。但肯定他们，并不代表孔子和他们的观念完全一致。或者会做隐士。本篇后面给出了答案，“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天下再无道，我也不会与鸟兽在一起，正因为天下无道，我更要与天下人在一起，“行其义也”，要尽我的道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