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过年,最忙的是妈妈。我的妈妈没上过学,只识得一些字,是个急脾气。她这一辈子最引以为自豪的就是她做菜的手艺。而过年,就是展露这手艺的最好时机。妈妈的拿手菜有好多,但有一样,是别人都不会做的,那就是炒山芋丸。
红薯,在我的老家被叫做山芋。窖在地窖里的山芋,在寒冷的冬天里被掏出来,暗红色的皮,正是应了年的景,鲜嫩美好,带着泥土的清香。山芋的瓤有红有白,红瓤的甜,白瓤的糯,做这道菜选的是白瓤的。选好了山芋,清洗干净外皮上的泥,晾干水分,就可以上锅蒸了。这个蒸锅是大号的,平时被擦的锃亮收起来,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派上用场。炭炉上燃着旺旺的火,蒸锅里添上半锅水,在蒸屉上轻轻地铺上洗净洁白的纱布,把胖乎乎的山芋一个个地放到纱布上。沸腾的水透过蒸屉上。密密麻麻的眼儿,冒着热腾腾的蒸气,温柔地抚弄着那群可爱的“小胖子”。也有些淘气的蒸气,挤着身子,钻出锅盖来。慢慢地,慢慢地,越聚越多,小厨房里就成了仙境了,我们也便成了仙。蒸的时间长短,全靠妈妈来拿捏。她掀开锅盖,一股热气袭来,她也不躲,手里拿一根筷子戳上其中一个山芋,再戳另一个,只需要戳这么一两个,她就知道能不能起锅了。起锅这件事,也只有妈妈能做,她极其快速地将热乎乎的山芋从蒸锅里拿到一个大盆里。我一直纳闷,她的手怎么就那么不怕烫。挨个地揭掉山芋的皮,就剩下软糯糯的山芋瓤,把山芋瓤用勺子捣烂,再放入糯米面。量要适中,多了,丸子会硬的裂开,少了,成不了型,还会粘锅,妈妈心中有数。面和瓤掺和好后,妈妈就会交给我。我搬个小板凳,坐在火炉边,火炉上,一锅热油。楸上一团,在手里几下揉成一个小圆球,放到油锅里炸。一个个圆溜溜的小球在锅里滚,像极了一群快乐玩耍的孩子,不一会儿就闹得满脸通红。妈妈在一边忙着别的事,不时唠叨几句“火关小点,炸老了。”“你看你,还没炸透,就往外叨。”“什么都不会,以后上老婆家(婆婆)怎么过哦,不受罪才怪呢。”我就静静地听,也不入耳朵,看哪个丸子炸的十分满意,就塞一个在嘴里,外脆里糯,很是美味。门外,爸爸和弟弟正左左右右地调整春联的位置,顺带着,讲点过年的老规矩。
过年这几天,自家做饭,或是亲戚朋友来,妈妈就会做这道拿手菜。锅里放入少许清水,烧开后,放入适量的糖,慢慢搅动,慢慢熬,熬到糖水顺着勺子往下流的时候连成线。顺手抓起一把炸好的山芋丸子,放入熬好的糖水中,迅速翻炒几下,让糖水裹满每个丸子,趁热出锅装盘。还没到桌边,妈妈就会开心地说:“趁热吃啊!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小心烫着嘴。”家人、客人们先是耐着性子轻轻地咬一小口,甜而不腻,脆糯皆有,马上就会顾不上烫嘴的忠告,再咬一大口,烫着舌头还不住地说:“好吃!好吃!在哪儿也没有吃过这稀奇的东西。”妈妈就掩着嘴笑:“好吃就好!好吃就好!”一转身,又到厨房里忙活去了。
这些年,妈妈对我们,就像做山芋丸,倾其所有、极致精细。有她的生活,就像山芋丸,团团圆圆、顺顺当当。一年又一年,我们不曾忘记山芋丸糯糯的甜蜜,更忘不了妈妈绵绵的爱意。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