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一直就叫 柳儿,没有大名。
家里也没有人说起过给柳儿取名字,跟着六英就叫了柳儿。
女儿生下来几天后,六应曾央求过来串门的丁根叔给女儿取个名字。
丁根叔望望六英怀里皮肤皱巴巴,跟只老鼠差不多大的柳儿,叹口气说:“再缓缓吧。”
“ 那你给柳儿编个篮子吧,我出工时带着她。 ”六英不会再把孩子交给婆婆带,也很清楚婆婆不会给她带女儿的。
那晚丁奎丁虎奎抱着孩子出去以后,六英怒从悲来,骂了婆婆。强势了大半辈子的婆婆骂得更凶。丁洪奎回到家时,两人正扭打在一起。丁虎奎的大拳头就狠狠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阴历四月底的天气,已经很是炎热了。
那一刻,六英的心里仿佛刮过一阵又一阵的寒风,比拳头砸过的地方更疼,她想去死,从地上爬起来准备撞墙的刹那,大女儿拉住了她,在一旁的哭,那么害怕,那么无助。她抱住了梅梅……
丁根叔看着六英,默默点头。
满月的日子到了,丁根叔送来了柳篮。
这是六英完全没有想到的样子,跟她以前见过的柳篮都不一样。粗细均匀的柳条被打磨得极其光滑,椭圆形的篮身,正上方用几根柳条编成麻花辫弯成拱形,柳篮外侧系着两根麻绳。
六英拿过柳篮,将麻绳套在肩上,系着麻绳的宽度恰好跟她肩膀一样宽。她背着篮子,弓弓腰,转转身,满意地笑了。
“还可以挎在前面。”丁根叔也笑了,提醒六英。
六英依言,挎好篮子,扶着篮筐,她仿佛看到了柳儿睡在胸前的篮子里,朝着她笑,那小小的脸蛋,像盛开的花朵……
六英不知道怎么就流泪了。她对着根叔,深深地鞠了一躬。
丁根叔慌忙扶了扶眼镜,连连摆手:“别,别这样,别这样。”
从此,柳儿开始了和妈妈一起出工的日子。
六英带着柳儿去田里插秧,去地里除草,她把柳儿安置在树荫下,人家的屋檐下。 五月的太阳渐渐热辣起来,六英把旧衣服拆了,缝在柳篮的弯拱上。后来,六英砍了根木桩,到哪儿干活,就把木桩打进身边土里,上面绑一把伞,再把柳儿放在伞下,柳儿离妈妈更近了。
每隔一会儿,六英都要停下手里的活,去看柳儿。有时候柳儿睡得香甜,有时候柳儿醒了,蹬着两条细腿,有时候柳儿尿了,哭的声音很小,六英要走近才能听见。
六英耽误太多功夫,挣的工分却和别人一样多,一起出工的婆子婶子们开始计较,骂骂咧咧起来。起初队长在会上也骂过六英,六英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转回头依然如故。
只是 六英干活的时候速度快了很多,远远把人家甩在后面。有时候,六英坐在柳儿旁边,抱抱柳儿,逗逗她,给她唱歌谣。等别人赶上她了,她又拿起工具,闷声不响干起来,又把人家甩在后面。
有些柳树结了果子,成串的挂着,上面长着绿色的薄片,像飞翔的翅膀。垂柳开始一片一片黄叶了,长长的柳枝在秋风里摇曳。柳儿虽然很瘦很小,但一天天长大着。那天,六英隔老远就听到了柳儿的哭声。她扔了镰刀,一边奔上田埂,一边脱了外面的衣服,抱起柳儿。
周围干活的人看到,几年过去,六英终于笑了。她亲亲柳儿,又望望天空。干净的天空很高远,正有雁群飞过。
那晚,丁根叔拿出折得整整齐齐 方方正正的红纸,提起毛笔,蘸墨,写下来柳儿的大名:丁荣华。
红纸,黑字,那么喜庆,那么郑重。
丁根叔拿起来,吹干墨渍,递给六英。
六英颤着双手接过,笑了,接着又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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