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穗子说,太好的人她产生不了当下的认同感。
所以刘峰从北京的表彰大会回来时,她站在人群里跟着鼓掌,却是唯一一个没有与英雄握手的人。
刘峰是大家的雷锋。
文工团里的家具和演出设备坏了,人们不假思索地找他修。
甚至林丁丁骑了单车下不来,她也会喊刘峰过来扶一下。刘峰无处不在,久而久之,他成了文工团里所有人的必需品。
那天,大雨把小红楼前的操场变得泥泞。刘峰从火车站接来新兵何小萍,大家在雨中待命,等着一个陌生人走进自己的芳华岁月里,日后和自己的温情与泪纠缠不清。
小萍迫不及待地想穿上军装,照一张照片寄给正在劳改的父亲,她怕体弱的父亲看不见自己长大后的样子。
可部队临时拉练,无法给新兵发放军装,小萍的童年留下太多阴影,她在人前本能的自卑,思来想去后她偷穿了林丁丁的军装。
照片里,小萍笑得幸福纯洁。
但林丁丁十分介怀小萍的偷窃行为,当众羞辱了她。
那个时候,好人大家必须夸,坏人大家必须骂,否则就会莫名其妙地变成敌人 。
于是大家纷纷揭发小萍身上的缺点:她洗澡只用一块澡巾,擦完屁股擦脸;她拿搓澡的海绵做今天流行的胸垫;她身上有股馊味。
人们的嘲笑与孤立让小萍对生活重新树立起来的信心支离破碎。
只有大家的刘峰愿意帮助她,鼓励她;陪她说话,陪她跳舞。
小萍错觉到以为刘峰是喜欢自己的,可刘峰却将真情全给了林丁丁。
那夜,灯光昏黄的车库里,刘峰掸着做给别人结婚用的沙发 ,林丁丁恬静地织着毛衣。
撩人心动的情话吓坏了林丁丁,她挣脱刘峰的怀抱哭喊着跑去。
在林丁丁的心里,刘峰是活雷锋,是大家敬重的英雄,他不该有俗人的想法,他应该圣洁得像佛。
可现在全变了,原本圣洁的人却一直惦记着自己,是男人惦记女人的那种惦记。
林丁丁无法掩饰内心的惊恐,她告诉别人刘峰强暴了自己的精神。
刘峰没有抗争,他的爱不被世人容忍,也就没有必要再斟酌对与错的结论。这次触摸事件断送了他辉煌的雷锋生涯。雷锋是补丁,哪里需要补哪里。
他被下放的那一天,曾经仰慕他的人都不见了踪迹,人们落井下石的太块。
只有小萍前来道别,她对着刘峰挺拔的背影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他带她走进梦想的军营,她目送他孑然一身的离去。
高原最后一次演出,小萍以替补的身份演了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角色,只是热枕冷却。她对战友情不再期望,却对英雄梦深情不忘。她将军用体温计放在水壶上烤,迎合士兵的希望塑造出自己带病演出的英雄模样。
领导没有揭穿她的计谋,他为了平复快要解散的骑兵营,为了鼓舞士气,为了让人们相信身边还有英雄,所以纵容了小萍的表演。
那个时代人们总做英雄的梦,可盛产英雄的时代已过去。之后小萍被处理到前线救助站去了。
越南战争爆发后,刘峰带领一队人马护送军需,结果半路遭到伏击,他失去了触摸过林丁丁的那只手臂。
刘峰倚靠在战友的尸体旁,他想就此死去,这样他的事迹就会被谱写成歌曲,有一天被爱唱歌的林丁丁唱出,被她记住一辈子。
然而小萍救了他,他的英雄梦落空了。他不曾怨过谁,只恨命运从来都不遂人意。
多年以后,文工团已解散,曾经的战友也已各奔东西,大家的境遇也都千差万别。
在繁华的海口,刘峰以贩卖盗版书为生,而萧穗子则成了有名的作家。
这日,刘峰因为一千块钱的罚款被几个城管打倒在地,假肢被人打坏。
战友郝淑雯看见曾经的战斗英雄被几个痞子欺负,愤怒和心酸让她破口大骂,她将罚款甩给了那些人,拉着刘峰离开。
多年以后,萧穗子和郝淑雯在啤酒的麻醉里细数过去的背叛,也就是在那一晚,郝淑雯说出当年的秘密:当年是她主动勾引东骏(萧穗子爱上的军官,因情书被查,萧差点被开除军籍),是她叫他出卖萧穗子交出情书,动机是很单纯的虚荣心。
萧穗子掩饰着自己的惊讶,就当原谅了吧,还能怎样?留下的旧人旧事已经不多了,不必要把结了痂的伤疤再次揭开晾晒。
不久后,刘峰因为肠癌离世,是何小萍为他送的终。
一代人的芳华陆续谢幕,所有的美好与恩怨都成了怀念,人们默默地原谅着,忘记着。
忽然想到一句话,“陪君醉笑三千场,不诉离殇”,再美的盛情也都有衰退的一天,没有人能与时间为敌,我们能做的唯有当下毫无保留地绽放。
十里桃花霞满天,玉簪暗暗惜华年。我在岁月里遇见了你,不诉来路,不问归处,只问你我的心,愿否和我携手与梦同行,叫芳华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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