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坤非B市人,他在学校毕业后留在这里工作。刚刚认识刘云时,王坤曾经问过刘云“是否知道本地专门治疗脱发的医生”,比如小胡同里名不见经传的神医,郊区村庄里的高人之类。刘云表示自己对此并不熟悉,建议老师去正经医院就医。几年过去了,王坤的头发果然如预料的那样愈发疏松,而王老师本人也只能以不时以“贵人不顶重发”之类的言语聊以自慰。刘云对此颇为不以为然,他觉得男人应该将注意力集中在更广阔的事情上,而不该循循于这种无足轻重的琐事。
“老师这样优秀,何必在意这种事。”
王坤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两人在稍事休息后,便进入了第二轮训练,循环往复直至体力完全耗尽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体育场。
第二天刚到办公室,刘云便接到编辑温小姐打来的电话,对方的意思大概是“稿子已经弄好,希望刘云能再去一次编辑部敲定最后细节”。刘云同她约在当日下午登门拜访。挂掉电话,刘云细细体味刚才温芳凝在电话中的语气。她通话时的语气与上次见面时很不相同,多了份娇嫩甜美,”她不会是在向我撒娇吧“刘云心中暗忖。实际上,刘云对工作中的男女之情相当警觉,他总觉得异性工作伙伴之间如果混入不清不楚的情感,事情就会变得非常糟糕,不仅需要耗费更多精力应付对方,而且到头来往往会收获”既没做好工作,又致使感情恶化“的结局。正想着,王经理走了过来。他礼貌地向刘云打了招呼,然后说希望能两个人单独聊聊。刘云知道,对方找到自己一定是想聊聊上次在客户那里鉴定书法的事。进入会议室后,王经理单刀直入,
“上次在客户那里看到的书法作品,还记得吧?”
刘云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你怎么看?是真迹吗?”
刘云摸不到对方的意图,他觉得对方是在试探自己。
“王经理,很抱歉,我无法判断真假。”
“其实我也不能定真假,可又不好意思明说,只能顺势赞了几句。谁知那位客户刚才来电话说要将书法送去拍卖,如果拍卖行的人告诉他那是假货的话,我那天说的话岂不是要……”
王经理没有说下去,看得出来,他很担心此事。刘云想了想,说道:
“也许可以建议客户暂缓拍卖,告诉他这幅作品升值空间很大,放置一段时间价值会继续上涨。也许过一段时间他便会将拍卖的事情忘掉。”
王经理想了想,点了点头。
“权宜之计吗……看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试着和他解释一下。”
说完后便站了起来,说了声“谢谢”,然后便离开了会议室。
刘云看着王经理离开的背影,心中暗忖”这位王经理一定当时就知道那副作品是假货,本想随声附和几句应付过去,却没想到对方会想到拍卖的事情”。由于从小家里管教过于严格,刘云处世的态度和其他人很不一样。略显古怪的性格令他进入社会后收获了不少坎坷,他羡慕王经理这类人,觉得他们能在不同的人类之间游刃有余,处处讨好左右逢源。他又不希望成为王经理这类人,觉得他们虚伪软弱,日日戴着面具。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喜欢也罢抵触也罢,刘云都不会(也无法)变成王经理那类圆熟之人。“究竟什么是‘世间’”——刘云曾在大脑中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像我这样古怪的人算世间吗?王经理那种圆熟之人算世间吗?一个一个的个人组成了世间,却又反过来被世间所迫。人人皆无处可逃,因为人即是世间,你若是对人人有哪怕一丝留恋,也必须向世间妥协低头。但妥协后内心的不甘和挣扎,又会使自己产生与世间格格不入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反过来又会奇妙地使你更加留恋世间。
刘云有种不好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永远也无法完全融入和接受“世间”。清也好浊也好,横眉冷对也好,笑脸相迎也好,所有的人,每一个人,统统逃不过世间这张网,同时又会以自己的存在为材料将世间这张网编织得更加精巧细致,使任何陷入这张网的人无处可逃,越是挣扎便陷得越深,最后要么与世间同归于尽,要么与世间同流合污,无一例外。刘云当然没有勇气选择同归于尽,他只能试着和世间妥协,这让他总觉得自己想是个委身他人的弱女子,内心虽有不甘,但离开便无法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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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云于下午离开公司,按照约定直奔温芳凝的出版社。远远地看到那座白色小楼,刘云同上次一样,登上二楼,整理衣服,调整呼吸,最后礼貌地敲门。开门的是温小姐,她看到刘云后脸上现出欣喜神色,并将他引入室内。温编辑今天穿了一件短袖旗袍。旗袍底色为素色,上面印着数朵牡丹。每朵牡丹的颜色大小不同。由于她的胸部很大,胸前的那朵牡丹花尤为显眼。温芳凝的臀部丰满而上翘,在旗袍的掩盖之下形成了美丽的弧线。旗袍的开气在膝盖之下,对于身材高挑的她来说行动颇为不便。不过刘云觉得这样膝下开气的款式才算是规矩衣服,而且温小姐的腰部细而短,克服了亚洲人穿旗袍时如意出现的最大缺点。他看着她,就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今天太感谢了,我请你吃个饭如何。“刘云傻傻地笑着问道。
温小姐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来到编辑部附近的涮肉馆。作为B市的传统美食,刘云自小便钟爱这个味道。B市本身不产羊,羊肉多从周边省市进口——特别以北方某省最为有名。懂得美食的本地食客都对那个地方出产的羊肉趋之若鹜,并用一个颇具调侃色彩的词汇称呼自己——“吃主”。这导致孩童时代的刘云一度分不清“吃主”和“吃货”究竟是什么关系。
涮锅里的水马上就要开了,刘云就像孩子一样兴奋地看着锅底升起的一个个气泡。温芳凝笑着说道:
“听说你们当地人吃这个有很多规矩?”
“没有的事儿,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用餐过程中,刘云如数家珍地向温芳凝介绍着羊肉不同的部位,什么“上脑”、“黄瓜条”、“三岔”;还有如何调制内容丰富(芝麻酱、腐乳、韭菜花、卤虾油、盐、糖、味精、耗油)的蘸料。他向她说起自己儿时模样,学生时代,还有自己成长中与这座城市发生的点点滴滴。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窗外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二人走出餐厅,刘云显出醉意,走路左右摇晃。温芳凝体贴地搀扶着他,她丰满的胸部若有若无地碰触着他的胳膊,身上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刘云有些不能自己,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对温芳凝说道:
“你家远吗?不远的话我送你回去就好。”
温芳凝点了点头,两人走了一阵后转入某个住宅小区。这是一个B市常见的居民小区,高耸的居民楼一座接一座。两人走到其中一座灰色高楼时,温芳凝停下了脚步。
“我到了,我就这在这里”
“……那我回去了。”
刘云刚要转身,便听到对方的声音,
“上去坐坐吗,我给你倒杯茶解解酒?”
刘云愣愣地看着温芳凝,僵硬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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