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群里,李同学说中午12点要与四位同学去参加沈老师的告别会。这突然的消息一下子让我们又惊又悲。
惊的是老师年年岁并不大,虽听说有坠楼的祸事,但总觉得不过是卧病在床,怎么那日子就到来了呢?
悲的是老师二十多年前在讲台上谆谆教导的样貌还在眼前,前几年在园区为老师庆贺生日的情景更清晰如昨,而此时,已是一别生死两茫茫了!
作为学生,对老师的了解常常仅限于老师在讲台侃侃而谈滔滔不绝的样子。因后来工作与老师有交接,且又有其他同学与老师的交往,才能对老师的过往略知一二。
老师曾说过他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他的许多同学成了外交家。而他在那个特殊的红色年代因家庭成分问题被下放到学校任教。可以想见,一个原本志存高远的青年学子突然之间被剥夺了所有的希望与梦想,该是多么痛苦绝望。
老师曾拿出过几张照片,让我们猜照片上那清秀俊美的人是谁。说实话,当时光看样貌,我是真不能与眼前这张瘦削衰老的面孔联系在一起,差距实在太大了。照片上的青年,不光长相清秀俊美,而且精神状态极佳,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其中一张穿军装的,更是帅气。
我们其实是看照片的年代与老师急切又自得的神态,才猜出是老师本人的。也由此可见,那个特殊的年代是怎样把一个神采飞扬的青年学子摧残到如此地步的。当然,岁月本身也是一把无情锋利的雕刻刀。
我们是读高一时认识老师的。当时开学半个月过去了,除了年轻的代课老师,英语课上并没有见到过他。后来听说他在做老师的过程中,也颇不顺。
有人说是因为他自恃清高,常觉怀才不遇,故与人交往不谐。也有人说是某个由插队青年转而为英语老师的因嫉妒沈老师的才学而处处挤兑他,使他痛苦不堪,甚至一度产生离开这个世界的念头。当然,这些都是道听途说,沈老师自己并没有说,我们也从未问过。
我们只知道老师来上课的时候,瘦得厉害,病怏怏的,但声音还是那么响亮。后来处得熟了,上课也有笑意了,下课阅卷我们围着时也会与我们开开玩笑了。
我的英语学得很糟,背英语单词常觉头大,记不住,因此就一直觉得很愧对沈老师。现在发现英语其实非常有用,非常必要,却已经来不及了。
沈老师后来随妻调到了上海,子女也在一起,想必离开了苏州这个偏远小镇,他那一段一定过得非常快乐。
他的学生很多,我哥哥也是他的学生。有次他提起他们那届有个杨同学是南极科考队的,回上海时邀请老师同学到他那艘科考船上去聚会,其中就有沈老师。据说沈老师那天非常非常高兴。所教的学生竟然工作到南极了,用桃李满天下来形容老师真是再贴切不过,他不得得意一下下?
前两年,接到同学电话,说班长们通知要为沈老师过生日,便欣然前往。那次沈老师极为高兴,神采奕奕的。
过没多久,班长又说沈老师在白塔东路的卧龙饭店订了桌子,非得请还不可。班长他们起初推辞,后来拗不过老师,便通知我们一起去。那天整个气氛都很活跃,沈老师还高度称赞这里的苏帮菜正宗。
只是沈老师在坚持付钱时说了句:吃一顿就少一顿,不知还有没有下次了。这句话给我的印象很深,因话中有太深的年老感慨之意,而我们,他的学生们,也都到人生的秋季了。记得我们当时都异口同声地说老师年纪还小,以后会有好多机会的。
但老天就是这样无情,无意间的一句话常常会成为谶语:后来就听到张同学传来的沈老师不慎坠楼的消息。
张同学他们几个代表大家去上海探望过老师,说老师只是卧床,我们就略为放心,谁知老师离去得竟如此之快!
父亲过世时,我曾深刻感觉那种冰凉彻骨到似乎指尖都能滴水成冰的痛楚。后来好友父亲过世,她母亲悲凉的哭诉也给了我如此感觉。现在,沈老师离世的消息传来的那个瞬间,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一下子,如同凛冽的寒风穿透了身体。
也许这种感觉的产生并不在于至亲,而在于生命本身,在于本熟知的本可以感觉到呼吸的快慢声音的高低情感的冷暖的那个生命的彻底消失。
让我们一起敬祝老师天堂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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