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这个职业是为了救死扶伤,但只有在选择了这个职业之后,你才会发现,你能做的非常有限。在职业生涯之初,李大明曾经不止一次因之颓唐。这种情绪很难与其他人交流,包括最亲密的人。后来,随着接手的病例越来越多,亲历的无可奈何和无能为力越来越多,他渐渐麻木了。他告诉自己,世事就是如此。一点惋惜,一点遗憾。
但此时此刻,他明白,惋惜与遗憾都不只一点。
他在床边坐下来,仔细向白天明解释了手术细节,然后回答了之前的问题。
“周映雪的事,梅云在找朋友想办法,没那么快,你也别急……”“来得及”三个字他说不出口,只能握紧了白天明枯瘦的手。
床上的人摇摇头,“我还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无论如何,副院长的工作都是繁忙的。而人一旦忙起来,就暂时顾不了其他,包括烦忧。梅云下班回家已经过了九点,李大明没有电话,家里也没有人。她想了想,开灶煎了一饭盒饺子装进包子,又抓了车钥匙下楼。
办公室果然亮着灯,她敲敲门,然后看他从半尺来高待签批的文件后面抬起头来。她微微含笑倚在门边,不待他开口便快步过来,打开饭盒放在他面前,“下了手术就往家赶,结果院长同志比我还忙。来,凑合吃点吧,还热着呢。”
李大明这才有工夫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然后有了愧意:“对不起,我连电话也没给你打一个。”
她把筷子塞到他手里,“再不吃就凉了。”
人间烟火,才能治愈人心。是她礼拜天亲手包的饺子,怕的就是平时太忙,晚上回来饿肚子。这会儿又是她亲手煎好送过来,来抚慰他无可名状的沮丧。
“跟天明交底了?我猜他大概还好,反而是你自己不太能接受。”梅云又从包里摸出两杯热豆浆,“西门外刘大姐家小卖部买的。老郑还在太平间值夜吧?他们家郑凯说话儿没了也有十年了,他们两口子不是也挺乐观的?人家啊,在生死这件事上,比你豁达。”
李大明终于咧了咧嘴,“我怕是这辈子都没有这种修为了。”他三口两口吃完,整个人才松弛下来,“还是老婆做的饭好吃。”
他在陌生人面前称呼她“爱人”,在朋友面前称呼她“梅云”,在她面前,有时叫她的名字,有时开玩笑地叫她“梅主任”,这会儿脱口而出的“老婆”,倒是让梅云红了脸拿他没办法。
“说什么呢?”她白他一眼,起身要去洗饭盒,又被他拉回来。
“放着我来。我有正事跟你说。”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今天天明拜托我的。”
梅云从信封里抽出三样东西:房产证、土地证、存折。
“他说他要捐给甘肃的那家医院,让我们帮忙办理一下手续。”
“天明真是个好人。”她叹口气。
可这个世界从不会哪怕多善待一点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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