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梳着两根大辫子,乌黑油亮。冬日,教室里冷不啦叽的,一下课,男生女生们都争先恐后跑向教室外面向阳的土矮墙边上,晒太阳。男生们挤一边,女生们挤在另一边。秀秀磨磨蹭蹭不想出去,可教室里空荡荡的,格外冷清。秀秀还是走出教室。
男生们看见秀秀过来了,嘻嘻哈哈,打闹起来。他们起哄,故意朝女生这边推推搡搡。靠近女生这边的男生拼命往回挤,总有男生被挤出队伍,女生们掩面切切嬉笑。被挤出的男生跑回队尾更是拼命挤起来,试图挽回颜面。这时,清脆的上课铃声响起。
秀秀坐在教室,她那双大眼睛骨碌碌转了转,坐在附近的男生们头上像安装了无线电波接收器,禁不住朝她偷偷看过去。讲台上正在上课的老师立刻用严厉的目光狠狠看着下面分神的男生们,又看了看秀秀。秀秀吓得坐在座位上不敢乱动。老师责备的目光让秀秀觉得委屈。
秀秀从不惹事,发现书包里的纸条,也是背着他人悄悄地揉碎,扔在回家路上的田野里。
有隔壁班的男生公然跑到秀秀班,给秀秀塞纸条,引得班上男生女生“醋意横生”。秀秀满脸无辜,看出来那个男生又是自作多情。
秀秀虽然长得出挑,可对男女之情就是“不开窍”,谁都搅不动她的芳心。班上男生们的虚荣心并没有受到动摇。男生们照旧向秀秀打飞眼,又心领神会地互相嘲弄着。秀秀夹在女生中间抿嘴笑。
美好的日子倏忽而过,秀秀个头蹭蹭拔高了一大截。春日里,走在阳光下,粉面桃花,眼波流动,身姿袅袅,迎面走过来的人每每看呆住,走过去后,还扭头再看一眼。秀秀已经习惯这样的遇见,她知道自己生得美,只是她那颗“迟钝”的芳心始终没有打开。
初中毕业了,秀秀没有考取高中。秀秀父亲觉得遗憾,母亲倒是十分开心。她劝秀秀父亲,“你看看远乡近邻的,很少有孩子能考️取高中,倒是有好多孩子没有上过学呢!”秀秀父亲被这么一劝,心里也释然了。
秀秀母亲是个好裁缝,村里村外的乡民都找她做衣服,节日边上,不得不加班加点。秀秀歇了书,母亲想让秀秀跟自己学做裁缝。
秀秀不喜欢整天坐在缝纫机旁,母亲也不强求,心想,秀秀才十八岁,跟在自己后面可以慢慢学。
母亲不会骑自行车,每次从街道买布匹总要捎上秀秀爸。秀秀歇书后,成了母亲大帮手。她蹬着自行车,轻松地帮母亲把布料运回家。
秀秀买布料已是行家能手,母亲完全放手让她去做。左邻右舍十分羡慕,都夸秀秀长得好看又能干。秀秀父母打心眼里骄傲。
到秀秀家说媒的人开始络绎不绝,秀秀爸总是委婉地拒绝别人的好意。在他心里,秀秀还小,不到20岁,他还不想把宝贝女儿嫁出去。
秀秀母亲生了秀秀后,又接连生了三个男孩。秀秀爸是生产队长,家里条件好,秀秀一直是父亲的掌中宝,过着优渥的日子。
眨眼又是春暖花开,秀秀骑着新买的女式轻型自行车,去街道为母亲买布匹。窄窄的街巷子挤满了人,秀秀推着自行车在人缝里谨慎地穿梭着,自行车后座上的布料和经过的人磕磕碰碰着。
一个壮汉挑着担子边走边吆喝,“大家请让一下!请让一下!”秀秀急忙把笼头扭向一边,后座上的布料还没来得及转过来,壮汉的前面稻箩就蹭在布匹上。秀秀想扶住布匹,车笼头扭了一下,布匹乘势连带自行车一起倒下。车子和布匹向一篮子鸭蛋砸了过去。
秀秀傻了眼。卖鸭蛋的是一个小伙子。秀秀瞪着眼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小伙子本是一肚子火,见是一个眼含秋波的女孩,倒是笑了起来。
“姑娘,你看怎么办?”他额头宽阔饱满,眼睛细长,炯炯有神地看着秀秀。
许多人围观过来看热闹。秀秀不知所措,倒不是打碎了人家鸭蛋而不知所措,她是被眼前这个人弄得不知所措。他对自己笑着,一头短发,看起来十分清爽。
秀秀正不知该如何打破窘境,眼前的小伙子喊开,“大家都去忙吧!没事没事,这是我自家的表妹。”围观的人听说是一家人,都各自走开。
鸭蛋碎了、布匹上粘满蛋液,秀秀冲着眼前的人尴尬地陪着笑。
小伙子说,“蛋是不能卖了,你也走吧。”秀秀推着自行车走出街道。没料到,那个小伙子竟走在自己的身后。秀秀推着自行车和他边走边聊,他叫喜。
喜家和秀家隔四五里地。喜家旁边有一条小河,喜的父亲在河里放了许多鸭子。春日是鸭子产蛋高峰期,喜每天都要去街道卖鸭蛋。一家人没有别的收入。
喜家父母连生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喜在家老大,他们和喜的爷爷奶奶,一家八口人挤在三间草屋里。八十年代初,改革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人们纷纷盖起漂亮的瓦房子。喜家唯一的草房夹在其中特别显眼。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喜初中一毕业就帮父亲养鸭子。卖完鸭蛋,喜就把鸭子沿河到处赶食,这样既节省稻谷,鸭子多吃活食更容易下蛋。
秀秀把他的鸭蛋弄碎了不少,他心里很是可惜,可是他竟然就这么“放”她走了,还滔滔不绝跟她聊开。他回家没向父亲交代实情,只是撒谎称鸭蛋被自己一不小心摔碎的。父亲摇着头,“这么大的孩子,还这么毛手毛脚,真叫人放心不下。”
喜第一次撒谎,心里有点别扭,幸亏父亲没有多问。
秀秀知道喜每天都要去集市,要想碰见他还是很容易的。她几次想去,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喜自从和秀秀“不打不相识”后,卖鸭蛋时,多了一份心思。看见和秀秀差不多的年轻女孩经过时,竟追着看,生怕错过什么。
初夏的风吹起,口袋“鼓”了起来的乡民也学起城里人,要做的确良衣服。母亲急需的确良布料。秀秀骑着车轻快地向集市奔去。布店已经走了过去,秀秀继续向集市前面走去,她远远看见了喜。秀秀推着自行车发了一会呆,才掉头向布店走去。
夏天的布料很轻,秀秀轻松地绑好布料。喜这时刚卖完鸭蛋,用竹子扁担背着两个空竹篮。他习惯地朝布店方向看了看。喜心跳加快,前面那个人是秀秀嘛!
他拨开人群,快速追了过去。
两个年轻人又是有说有笑一起走着。喜跟秀秀说,“我们村明天晚上放电影《飞来的女婿》,你过来看吗?”秀秀说会约几个同龄人一块来看。
乡下放电影是热闹的日子,本村人会早早把邻近的亲戚请过来看电影。邻村的年轻人更是趁这个机会结伴到处串。秀秀和几个差不多的孩子一块儿早早出发了。喜已经给她们占了好位子。
几个同伴看出秀秀和喜之间隐约的情意。回来的路上,她们硬是“逼”出秀秀说出心中的秘密。从小一起长大的她们互相是藏不住隐密的。
秀秀和喜交往的事不胫而走。秀秀父亲火速托熟人前去打听喜家的情况。
秀秀父亲听完喜家的情况后,立刻对秀秀严加看管,不准离家。
秀秀本只是刚开始和喜交往,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对她严加“控制”引起她强烈不满。她从小到大一直被娇惯着,她无法忍受这种管控。
趁家人不注意,秀秀溜了出来,她又能往哪里去。秀秀一气之下跑到了喜家。
喜到河边赶鸭子,不在家。喜的母亲劝她回家,要不然家里人会着急的。
秀秀本只是在气头上,她听从喜的母亲劝说,回到了家中。
秀秀回家后,父亲勃然大怒,认为她丢了他的颜面,竟然拿起棒子打了她一顿。
秀秀从小到大没被挨过骂,更别说挨打了。秀秀哭肿了眼。早上乘一家人还在熟睡中,再次从家里溜了出来。
秀秀父亲一生好面子,身为村长的他,嘴巴是用来说别人的,他无法忍受自己会成为他人的茶余饭后的谈资。他暴跳如雷,亲自去了喜家,秀秀躲着不愿见他。
父女都是倔脾气,都把头昂得高高的。秀秀母亲去过喜家几次哭着求秀秀回去,秀秀说,“她已经没脸回去了。”
秀秀在喜家生活下来,茅草屋里多挤了一个人,日子苦不堪言。
秀秀在家吃菜挑三拣四,在喜家那是“抢”着吃。秀秀爱面子,肚子经常饥肠辘辘,白里透红的肤色不出半年已是面黄肌瘦,两个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剪成短马尾,人瘦的像“麻雀”。
过惯好日子的她,从此一蹶不振,骨碌碌的大眼睛失去色彩。最要命的是,她在喜家已是一年半载,肚子就是不见动静。生不出娃,喜的父母开始嫌弃起她来,喜的脾气经不住家人背后唠叨,变大了起来。秀秀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只能偷偷哭。
喜愈加烦躁,偶偶竟会对秀动起手来,秀秀的心死去了,可她又无处可去。
秀秀母亲常常以泪洗面,秀秀父亲已后悔不已。他们耳边总能从别人口里听说到秀秀的事,心如刀割。亲戚朋友劝他们把秀秀接回家。
秀秀接到父母传来的口信,乘喜家人不注意溜了回来。
喜发现秀秀不见了,跑到秀秀家要人。秀秀父母坚决说秀秀没有回家,喜就赖在她家不走。
秀秀一回家就被送到她姨妈家躲了起来。姨妈怕喜找来,把秀秀送到邻居家里躲了起来。
邻居家有个儿子叫虎,相貌生得丑。小时候,秀秀常常到姨妈家玩,虎是小玩伴。秀秀一开始不喜欢和虎玩,虎却非常喜欢邻居家里的这个小亲戚。只要秀秀来了,虎就带她到处玩。秀秀渐渐不讨厌他了,就是觉得他长得那么丑,长大去哪里娶媳妇。
秀秀的到来,虎意外又惊喜。他虽然听说过秀秀的事,只是没料到她竟然如此落魄。
秀秀父母只是想让秀秀避避风头,想也不敢想秀秀将来还能嫁给好人家。
秀秀的到来扰乱了虎的心思。他转辗反侧,一夜无眠,以前他们一起玩耍的旧时光不断出现在眼前。虎下定决心,打算娶秀秀。
虎既怕父母反对,也怕秀秀拒绝,他偷偷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秀秀姨妈。秀秀姨妈委婉地把虎的打算告诉虎的父母。虎的父母虽不大愿意,奈何自己儿子“一厢情愿”。
秀秀父母听说虎愿意娶秀秀,喜极而泣。
秀秀小时候老是担心虎子哥长大娶不到媳妇,没料到,自己竟然成了他的“新娘”。
秀秀又白里透红起来,眼里又有了秋波。秀秀的肚子鼓了起来,一家人欢天喜地。秀秀给虎子哥生了一儿一女。秀秀最喜欢称呼虎子“我家那个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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