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纳爷统一上下埃及五千年后,我们终于到了开罗。老天爷安排了小雨洗尘这样的欢迎仪式,对于一年降雨量只有二三十毫米的“沙漠之都”来说,无疑是够高规格了。虽然疲惫不堪的等了个把小时,才看到行李,而且机场外连明显的出租车都找不到,我们仍然心情愉悦的接受了机场安排的黑车。到酒店250埃及镑,以后来的经验看自己叫车大概只要一半价格。
但是车子开上市区高架路后,老婆小孩真的有点懵了。就算缺水,没有青青柳色,好歹也不该是残垣断壁吧。做过充分准备的我,义不容辞承担起导游之责,解说了埃及亲民的房产税政策,只要房子没封顶,不管是否实际使用都可以不必交税,所以老百姓盖私房,往往最上面一层是烂尾状态,这样的房子多了,乍一看就像刚被炸过,实际上人家幸福着哩,房产税都省了。
美丽天光下的残垣断壁。这就是从我们住的解放广场希尔顿看下去的开罗市中心,而且是哈利利市场方向,可以看到阿里清真寺的宣礼塔。
开罗还有一个奇葩的地方,叫死人城,实际上是一大片墓区。但一则在市中心,和活人的住宅相邻并不远,二则大量守墓人或者贫民住在坟墓上面的房子里,据说居民有百万之众,于是成了特殊的景观,还吸引不少游客,当然我们是不会有参观的兴趣。
顺利抵达了希尔顿酒店,作为解放广场的至高点,成就了许多CNN、ABC......名记们的普利策之梦。每次埃及革命运动风起云涌时,这些唯恐不乱的家伙,就守在这个酒店的顶楼,用卫星向世界直播,见证活着的历史。
这就是成就了无数新闻传奇的解放广场希尔顿。二十多年时间,显然使其苍老了不少,连外墙的LOGO都斑驳模糊了。
趁防暴犬绕着车子打转时,我又打开携程看了看,果然当天的房晚报价才五百多人民币,比我两个月前定的八百多,便宜50%不止,预定酒店机票,千万不要偷懒,只看携程啊;定埃及的酒店,千万不能太早,一定切记要定能免费取消的啊!
这家希尔顿大概能达到国内三星标准,硬件不评论,管理就有很大提升空间。我们在标明“check in”的前台排了半天队,才发现对面一个没有任何标识,像复印处的小柜台在check,经过确认倒是我们排错队了,真不知酒店导示系统什么情况。
这就是埃博和希尔顿的距离关系,可见逛老埃博住希尔顿是多么英明。特别说明两点,一是新埃博在胡夫金字塔旁,二是虽然只隔一条马路,但请对开罗的交通混乱做好充分的心理建设再去。
闲言少叙,简单肯德基午餐后,直奔今天的主题,马路对面的埃及博物馆。但是过次马路,才知道中国的交通,尤其上海的汽车驾驶员都是多么的文明,真不是胆战心惊可以形容当时的心情。川流不息的大小车辆,却没有人行道和红绿灯概念。当地人说你走过去,车子自然停下来,我们试了试,果然如此,但只有正对着你的车,在你身旁急刹住了,更多的车贴着你的身体疾驰而过,这路况真不是一般的乱啊。
终于进了埃博的院子,门口两辆装甲车吸引了小朋友的兴趣,却引起了老婆的忧虑。我告诉她,这叫旅游警察,有点像我们的武警,不过人家只是维景区稳,有这么高配的警察保护,是不是应该更有安全感。
埃博入口上方是女神哈索尔,埃及神系中人物识别主要靠头饰,牛角和太阳是女神的标配,关于她的影响,十日谈菲莱神庙的部分,会有详细提及。
这是我们的导览图,经验之谈是:千万不要只沿主干线转,一楼二楼的小房子里,总有惊喜发现,所以最好有一天时间,可以从从容容,慢慢兜,仔细看,每个角落都别错过。
埃博的平面接近“回”字,周围一圈回廊串起一间间展室,顺时针陈列古王朝、中王朝、新王朝的器具、雕塑、石棺、壁画等,基本上以石头的为主,木头的很少,因为更难保存。二楼同样的结构,其中图特卡蒙占了两面,其他主题占了两面,而木乃伊占了一角。我们主要参考《埃及开罗博物馆》这本书参观,光是一楼就花了近两个小时,坚持到走完二楼图特卡蒙的展区,老婆小孩都认为已经完成任务,找地方席地休息了。我继续连跑带看一个多小时,才把除了木乃伊馆之外的内容走马观花一遍,真要认真看,一天时间肯定是不够的。据说这还只是小部分藏品,金字塔旁正在建设的新馆规模宏大,方能展出绝大部分藏品,再来埃博真要准备2-3天的时间了。
上图是名为村长的木像,因为古埃及石像多,木像少,所以这个木像也是埃博镇馆之宝中的一座,关于村长这个名字的来历,我们会在十日谈后续关于阿布辛贝的部分提到。
下图是个无名木像,但从面部表情看,从容恬静,真不输给村长。
这些是古埃及的全家福、结婚照,那时的人们虽然没有相机,但把幸福时刻记录下来的强烈愿望与今人无异,所以才有了这些光辉灿烂的作品。值得一提的是,上图女主人旁边的象形文字说法老认识她,装得一手好B,下图中的男主人不良于行,所以创作者煞费苦心安排了这一家四口的位置与动作。
埃博藏品丰富,布展设计却原始粗糙,简单的按照时间线陈列,与台北故宫相比,管理水平和可观赏性差距不小。游客只能依赖个人素养或导游介绍,问题是从小被灌输伊斯兰信仰的导游,对古埃及文明有着非常微妙的心理,一方面真主之前埃及已经有如此灿烂的文明,另一方面真主来后埃及反而没什么了,所以绝大多数导游要么讲点故事,要么告诉你哪里好拍照,对于埃及历史介绍的少。当然绝大多数游客的素养和时间也有限,直接上二楼在图特卡蒙的金椅子前拍个照(面具管得紧,不让拍),是比较轻松的选择,于是图特卡蒙和木乃伊区人声鼎沸,其他展区相对冷清。
木乃伊区我就没有进去了。生前再伟大的人物,死后的形象都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中国古代说法,陈尸示众绝无表达敬仰之意,是警告和威胁,不管是放在广场上,还是博物馆里,瞻仰死尸都是没有意义的,反而要警惕某些死去的东西还魂,死而不僵。
马里埃特石像和商博良的头像,在埃博的院子里镇场。
真正值得瞻仰的是院子里的马里埃特石棺,和进门右手的商博良头像。两位都来自法国,前者是埃博的创始人,因为他的坚持,才让这论十万计的文物,有了安身立命之场所。后者是古埃及象形文字的破译者,没有他的功课,现在木乃伊馆里面的拉美西斯、图特摩斯、哈苏女王……都没人知道是干嘛的。
两个姐妹花的石棺,不知她们有什么样的故事,但如此精美的石棺的确令关于她们的记忆永存人间,稀世程度不输给图特卡蒙的金棺。
现代埃及人显然给了马里埃特更高礼遇,不但把他的墓放在埃博前面的院子里,还用了古埃及象征身份和地位的石棺。我揣测原因是感谢马里埃特把这些宝贝留在了埃及,但马里埃特并非狭隘的民族主义者,更不会认同阿拉伯殖民地化的埃及,他之所以费尽心血创办埃博,主要担心大量古埃及文明的宝贝,被文物贩子祸害。而这些文物贩子很可能就包含当时宗主国派出的埃及总督,经这位一把手送出或卖出的东西并不少。当然,我们今天也要感谢马先生,否则,同样看这点东西,可能要跑英国、法国、意大利、美国等四五个国家,多花上百倍的时间和成本。
相比较而言,商博良的贡献更大。这个人年方三十就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整个世界对历史的了解和认识。虽然他的同胞在军事上打不过英国,而且英国人胜利之后,急三火四的要走了拿破仑在埃及发现的石碑,就是为了争夺古埃及象形文字破解的首发功名。但是商博良还是把这个荣誉留在了法国,说他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历史学家之一,并不为过。看他的故事,你甚至都会认为,这个人莫非是古埃及的法老或者书笔吏转世。
罗寒塔石碑,破译古埃及象形文字的密钥,英国人打败拿破仑后,从法国抢走的第一件宝贝。
还有一个埃及人要感谢的是埃及艳后的祖先托勒密。就如前文所述,来自希腊的托勒密,虽然也和阿拉伯人一样,是埃及的外来统治者,也像后来的伊斯兰教一样,有自己的神系。但人家有颗包容的心,更有学习的方法和态度,这才有了希腊文和古埃及象形文字对照的罗塞塔石碑,才有了商博良仿佛转世灵童般的破解神功。今天,这个石碑的拓片和商博良的头像一起在埃博的进门处,但熙熙攘攘的人流走过,都上二楼去看黄金面具了。
多么美丽的画面,我们又要相信爱情了,虽然这对情侣是姐弟关系。图特卡蒙死的比较突然,陪葬品中基本是其生前的爱物,而非死后定制,所以小法老的下颌没有常见的死人翘胡子,更显得人物之间的恩爱之情自然可信。用银做衣服真是神来之笔,既生动又在金背景中对比强烈。顺便说一句,那时银比金贵,因为发现的少,所以银用的好,既说明创作者的层次,更说明委托人的豪。
那个不到20岁,就因为飚车致伤早死的小法老,既没有他父亲宗教改革的雄心壮志,也没有后来者塞佛、拉二爷的文治武功,甚至被摒弃出了新王朝法老的谱系。只是因为他的一个制作精美的黄金面具,成为埃及的镇国之宝、古埃及文明的象征,他就成为最为人民熟知的历史人物。人民究竟要什么,人民的标准究竟是什么,真是一个令人无解的谜吗?
从挤满拍照人群的图特卡蒙金座椅向前二三十米,一拐弯就会看到好几辆车杂乱的摆放在一起,其中就有拉二爷的战车,可能也有图特卡蒙喜欢飚的超跑。在战车展区附近的一个展室内,还陈列着弓箭手和枪盾兵的阵型,弓箭手的肤色明显比枪盾兵黑很多,说明古埃及像古罗马一样,主力步兵还是自家子弟才放心。战车兵、枪盾兵、弓箭手构成了拉二爷对外征战的主要阵型。
图特卡蒙飚的,和拉二爷改装的,都是这种车,也是当时军队的主要装备。双骑双座,第三个人的确难加,所以拉二爷和赫梯王各有道理,皆为雄才,具体看正文吧。
距今3200年前,拉二爷在今天的黎巴嫩附近,发动了卡聂什战役,这是人类有史以来最早有详细记载的战斗。在战役开始前的几十年,赫梯和埃及就开始争夺这个战略要点。拉二爷为了当好法老,年轻时按照父亲要求做过基层军官,甚至做过阿斯旺采石场的管工。当时军备竞赛的焦点在于战车的革新方向,拉二爷改变了车轴的位置,希望战车更快,冲击力更强,赫梯王却独辟蹊径,希望当时普遍只能站两个人的战车,能带上第三个人。
看到那个时代排兵布阵的群塑,就知道古埃及的主力步兵还是只相信自己人,辅助兵(弓箭手)可以用其他种族,甚至俘虏或者奴隶,所以肤色明显不同。这个习惯一直影响到希腊、罗马,甚至今天的英联邦、美国,公民才可以服正规军的役。由此可见,古埃及人不是黑人,也不是现代埃及的白人,白人都是阿拉伯人占领后的居民。
终于战斗开始了。拉二爷把他的四个军团分为两个集群,三个军团照常规内陆走法前进,一个军团沿海岸线迂回包抄。而赫梯王则收买了贝都因牧人做第五纵队,故意被拉二爷抓住以便传递假消息。拉二爷果然被假消息所骗,只带着一个军团轻装疾进。赫梯王的战车革新首先发挥了作用,本来只有驾驶员和弓箭手的车上,多了一个步兵,这样,赫梯王就可以让快速移动的两三千战车带步兵到冒进的拉二军团侧面,发动突然袭击,打的拉二爷措手不及,险些崩溃。但在采石场实习过的拉二爷,神经估计像石头一样坚硬,居然顶住了敌人的突然袭击,在迂回海岸线的那个军团及时赶到的支援下,尤其是他的战车速度更快,冲击力更强,让为了提升运力而损失了速度的赫梯战车大败亏输,死伤惨重。赫梯王野战失败,只好退缩坚守卡聂什城,双方后来缠斗多年,以和平协议收场。
这就是古埃及的战斗序列,在荷鲁斯(鹰神)保佑下的法老一马当先,后面跟着步兵方阵和战车方阵。当然,不能忽略的重要前提,是法老前面冲杀着以一挡百的战狼帮他清场。
今天我们如此清楚的知道,都喜欢玩车的图特卡蒙和拉二爷在三千五百年前做了些什么,是因为商博良。今天的埃及还拥有西奈半岛,虽然那个地方还和三千年前一样多灾多难,是因为拉二爷,这个现在就躺在他战车隔壁的木乃伊馆里,被后人买票参观的法老。但是,人民显然更热衷于图特卡蒙的黄金面具,谁也不知道后世的标准是什么,所以别太相信自己的伟大和生前的声音,后人会怎么写,以及再后面的人会怎么看,都非定数。谁掌握了历史的解释权谁最伟大,幸好古埃及形象文字是商博良破解的,所以古埃及的谚语“时间惧怕金字塔”错了,时间应该最怕的是商博良这样讲真话的历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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