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长安城死了个戏子。”
“又是楚霸王?”有人急不可耐地问了这个问题。
“哼——”老头儿径直走向里面的桌子,晃着破蒲扇,气哼哼的。
“你这老头儿,卖什么关子!赶紧的!”老爷子端起桌上的水一边喝水,一边点头,“还是楚霸王。”说完又开始大口喝水。
“记得给钱啊!”
“喝你两口凉水,做生意要做这份上?”
“不收钱不收钱,别跟女人一般见识。”老板娘刚要起韵,老板就发话了。
老板是个精明人,过来两三句哄好了女人,“他这个故事,赚钱。你看一会儿,大家准多喝两杯,咱不跟他见识,你回屋,眼不见心不烦。”说罢,老板娘没好气地甩下抹布就走了。“大伙儿继续,继续,啊。”
“确定吗?这次你又从哪儿听来的?”
那一大罐儿凉开水,硬是被他喝了个精光,冲着转身离去的老板娘身影傲慢地笑了笑, “这次的楚霸王,就在你大爷我眼前倒下的!”
这下,周围人终于被彻底吸引了过来,“真的?”
老头儿得意地瞅了瞅老板, “得嘞~”
对老板的反应,老头儿自然满意,“要说,老子才是真霸王!这戏啊,要改就应该改得彻底点儿!”
“改了?”
“说是把戏改成了独幕剧,我看那,就是节约经费而已。”
“净胡说,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懂个屁!”
“你这疯老头儿,就知道马后炮,你说说,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对啊,赶紧的。”但老头儿还是这么不紧不慢,运筹帷幄的样子。
“说这次的戏,只有楚霸王,没有虞姬,而且板上钉钉了,我肯定是要去看的。”
“没有儿女情长,只有侠肝义胆。”老头儿眼前一亮,立马来了兴致,“就是这个理儿!霸王,要对得起‘霸王’的名声,儿女情长,烂俗!”
“但之前有人说过,会这样改吗?没有虞姬的霸王,这剧,还是那回事儿吗?”
老头儿缓缓转向这个声音,平静地说,“没有女人,你就活不下去了是吗?这么贱吗?”那人怔住了,若不是周围人拦着,这场座谈会就将全败在了肾上腺素上了。
02
“所以,你就去看了?”有人急忙转移了话题。
“我是想去看,但前提是,这剧他一定能演。但你们也知道,好几年了,不是这个演员受伤了,就是霸王拉肚子了,这次倒好,人霸王直接死你面前了!还好我机智,提前打听了下,没被骗那冤枉钱。”说着,老头儿满意地接过新的一大杯凉白开。
“啥意思?”
“他逃票的,压根儿没花钱。”
老头儿有些不乐意,但刚准备怼回去,就被人们的好奇心给拽回来了,“那后来呢?他怎么倒在你面前的?”
老头儿没好气地又干了一杯,顺手递给了身边的小二,“再帮我倒一杯过来。”
“还倒?”
“算了,你赶紧给他倒吧。”
老板拍拍小二的肩膀,“快去给他倒一杯。”
“楚霸王,我看到了。确是霸气,就走那几步,一看就是真男人!”说着老头儿用手中破扇假作长矛,昂首挺胸,有模有样地学着那霸王,在人们面前机械地来了几步,也不在乎周围人的嘲讽。
“那后来呢?”
“后来?”老头儿突然脸一沉,坐在旁边的板凳上,很是生气的样子。
“怎么了?”
“哼!一个大男人,临死还喊着女人的名字,该死!”
“怎么说?”
老头儿算是吊足了人们的胃口。
03
突然,他的眼神准确地锁定了刚才那个说出“侠肝义胆”的男人,“被女人困住的男人,窝囊!废物!你说,是不是?”
“啊?”
对于突如其来的问题,这人显然没有做好准备应答,不过老头儿好像也并不想从他口里得到些什么,开始了自说自话。
“但是,那样一个霸气逼人的楚霸王,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顾男人的尊严,到死,都喊着女人的名字!你们说!他该不该死?”他没有得到回应,但他好像并不意外,“你们这群人,和楚霸王没什么两样,懦夫!你们……也该死!”他看了看这乌压压的一群人,好像有些放弃了,“不过,你们还没到那程度,可以饶你们不死。哼——”
“然后呢?你想变成那个霸王?”有人试探性地问了问眼前这个,接近暴走的老头儿。
“对!没错,那个人,他不配!”
“所以呢?你就配吗?再怎么狡辩,你也上不了台啊!”
“瞎说!”
“怎么?你真上台了?”
老头轻佻地看了那人一眼,沉默地端起面前的陶瓷水罐,轻轻吹了吹罐中水,好似喝热茶一般悠哉。
“你真上台了?”就是有人愿意着这老头儿的道,总是着急忙慌地刨根问底。
04
“不好啦——”老头刚准备开口说话,就被馆子外的声音打断,很是不满,其他人也自然被这急促地声音吸引了去。
“楚霸王……楚霸王……”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年轻,不知道是卖了多大的力气,愣是跑得自己接不下话了,“是死了吗?”
有人看着这小子,细胳膊细腿儿的,喘得实在让人心疼,“你把头上帽子放下来,大热天儿的,凉快会儿。”
年轻人回避了下,大概实在是没力气折腾了,“你知道?”
“有人截了你的胡,这事儿是真的了?”
年轻人喝了口水,总算缓了过来,“那你可知道的是哪个死了?”
“哪个?楚霸王能有几个?”
在场的人是彻底懵了,但那老头儿还坐在那儿,优哉游哉地喝着水,就像喝着热茶一样。
“本来这次是只有楚霸王的,但剧情需要,所以有两个戏子演霸王。一个爱虞姬,一个惜霸王。本来今天最后一天排练的,但好像霸王临时掉链子了,这么说来,那楚霸王就真的死了,是吗?”这下,大家也不管这小伙儿娘里娘气的说话腔调,全然把目光集中在了老头儿身上,品着白开水的老头儿表面平静,但也难掩欢喜。
“这样才好演呐~多一个没用的假霸王,碍手碍脚,成何体统!”
“你这话什么意思?”年轻人愤愤地走近老头儿,“哦——我知道了,是你!每天鬼鬼祟祟翻到剧院偷看的老头儿,就是你!”
05
“就你们那样演,没人会去看的!”
“哦~原来真的是你!我就说,一般演员上台前一周甚至一个月,都特别注意的,怎么会平白无故踩到老鼠夹子呢!一会儿被石头砸伤了,一会儿有莫名其妙拉肚子,是不是都是你……”
控诉还没结束,只听一声巨响,老头儿突然调到桌子上,狠狠地把空荡荡的陶瓷水杯往地上一扔,“既然有让楚霸王演独幕剧的觉悟,为什么没有让女人从人前彻底消失的魄力?”
“所以!就是你了,是吧!”
老头儿站在桌子上,喘着粗气,一言不发。
年轻人几乎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再一次进行了确认,“那这次的楚霸王呢?”
但他得到的,仍是这老头儿傲慢地沉默。
旁人大概感受到了来自年轻人身上,那股突如其来的杀气,赶紧拉住了只顾低头向前行走的他。
“连女人都不敢面对的你,才是真正的懦夫!这个疯子——”
帽子终究还是没抵住众人的拉扯,凌乱的长发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让站在桌上那个骄傲的老头儿,如被电击般倒在了地上,看着这辛苦女扮男装的年轻人,试探性地问了句
“燕子?”
06
“快!把那个该死的老头儿抓起来!”一位官兵从茶馆外冷静地走进来,“谁是老板?”
“我是我是,这位官爷,是否赏脸品尝下小的私藏的酒如何?”
看到官爷并未回绝,老板赶紧说到,“得嘞,小的这就给几位官爷备酒去。”
看到老头儿被粗鲁地带走,老板赶紧奉上好酒,“几位官爷,赶紧润润嗓子。”
“嗯~不错,是好酒。”
“几位官爷喜欢就好。”
“这老头儿跟你很熟?”
“哦不不不,今天他突然到访,来在这儿只喝免费的凉白开,我一个开茶馆儿的,也不好赶一个老人家。”
“但你这馆子恐怕要因此遭点儿罪了。这老头儿偷跑到人戏班子里做手脚,杀了人,被杀的是个角儿。另一个现在还在闹肚子,医院躺着呢。而你,给杀人犯递了杯解渴的水。”
老板吓得跪在地上,“官爷,我实在不知道这老头儿来历,小的一生本本分分,就做点儿这个小生意,还请官爷饶命啊!”
“哈哈哈——没人要你命,也没人对你这个馆子怎么样,瞎起什么劲儿,但这几天你不能营业,我们随时会过来盘查,但最好别让我发现你跟着杀人犯有什么其他事儿,否则谁也保不了你!”
“诶诶诶,谢谢官爷,谢谢官爷!”
“官爷,这戏还上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要上,应该就直接上惜霸王独幕剧了吧,毕竟一时半会去哪儿找这么个角儿顶戏呢。”
“你个疯子!懦夫!”那个好像叫燕子的、头发凌乱的年轻女人,愣了好大一会儿,等她彻底反应过来,便冲到老头儿面前大喊大叫。
老头儿满脸涨红,映衬着他的头发、他的脸格外惨白,就那样猛烈地颤抖着。
07
“来人!把这丫给我带走!”
“报告!”
“干啥?”
“他……死了。”
“谁死了?”
“报告!那个老头,他……死了,我们都没碰到他,他自己就一口气没上来,死了。”
这位年轻的士兵,在官老爷的威慑下,显然害怕了。
但官爷没有生气,走到老头儿跟前,看了一眼,送了口气,“算了,他要活着,我们都得遭罪,你也一样。”
官爷转身看了看这个老板,老板赶紧点头,“诶,对对对,几位官爷,要不要再润润嗓子,压压惊?”
“不必了,你们几个,把他抬回去交差吧。”
“是。”
看着大部队从茶馆离开,老板娘怔怔地走了出来,“人走了?”“哎呀,你怎么出来了,万一他们回来了怎么办?”
“说长安城死了个戏子?”
“哎,是两个,一个戏子,一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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