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选择去南市出差,是想顺道看望两位十来年没见的老友:一个是王君,大学同宿舍四年、睡在我下铺三年的同窗好友;一个是夏君,我读大学时在南市一中实习教过的漂亮女生。
“你好,我明天出差到你那,见?”给王君发了微信,但许久没有回复。我也好久没有和他联系了,今年6月份给他发微信没有回,打了电话也没接,我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很想知道他的近况。
那还是联系夏君吧。夏君是我四十年前在南市一中实习时教过的一个女生。那时,她才读初一,坐在第一排,小小的个子,绑两根长长的小辫,跑起来一甩一甩,活泼可爱,和她同桌的也是一个漂亮的小女生,叫程君,我还去过她们家里家访过。王君毕业后分配到他的母校一一南市一中,也教过她俩,所以,通过王君我就了解到她俩的学习、工作、生活等情况。
十年前,我出差到南市,王君联系了夏君,夏君又联系了当时班上的几个同学一起小聚,遗憾的是程君在福州没能出席。
王君受他当过小学校长的爸爸影响,也十分喜欢教书育人工作,在大学时就立志要当一名人民教师,毕业后如愿以偿,如今己是南市一中的骨干教师了,一直在教高三毕业班,寒暑假都没得闲,我们大学同学的几次集会他都没空参加,班级同学的微信群里他很少发声。分别了三十年,有太多的话要说了,那晚我俩彻夜长谈。随着话匣打开,王君那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神态,让我又看到了三十年前的他。当年的他性格开朗、活泼、健谈,讲话间时不时的蹦出一个“怪”字,怪麻(怪好)的、怪好吃的、怪好看的,似乎无“怪”不成话。课余时间,他喜欢到其他宿舍与同学闲聊,所到之处总是充满着欢笑和快乐;班级和年段的各种活动、文艺晚会总少不了他的身影,那年在年段的文艺晚会上,他用苦练好几天,才学得有点像的日语唱了当时正在热播的日本电视连续剧《姿三四郞》的主题歌《姿三四郞》,尽管只会唱一小段,但也获得一片片的掌声,从此同学们给他送上 “姿三四郞”的雅号,每每有同学这样叫他,他总是美美的应着,乐着接受。同窗四年,我和他形影不离,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游玩;一到周末,他就找来《福州晚报》看报纸上的电影海报,有新电影我俩就结伴去看,从学校附近的省军区电影院,到仓山、工人文化宫,再到东街口的各大电影院我们几乎去过。我们俩在一起时无话不谈,但话匣一旦打开,他总是滔滔不绝的,我也习惯了当他的听众。那晚,依旧他还是主讲,我默默地听着。当讲到他的教书生涯,讲到他如今桃李满天下时,他喜形于色,脸上洋溢着喜悦,写满了自豪。
没多久,夏君微信回了过来:“老师,您好,您明天来太好了,我请您吃饭,您还想见谁,我一起约出来。程君她现在福州。”夏君知道我一直也很想见见程君。“你还是联系一下王老师吧。”好久夏君才回话过来,说她微信和电话都没法联系上王君,后来还是通过她在南市一中当老师的同学才得知,王君已经失忆了,现在不会回微信,不会接电话,更不会认人了,应该是得了海默尔综合症。
我心头瞬间阵阵绞痛,他才长我二岁,怎么会这样?难怪之前都没联系上他。我拨通了夏君给的王君爱人的电话,那年来南市,去过王君的家,认识了他的爱人赵姐,那是个话语不多的贤妻良母。电话一通,我还没开口自报家门,赵姐就叫上我的名字,“赵姐,你手机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她说,王君在没完全失忆的时候,特意让她存下我的电话号码,嘱咐她一定要保存好;她还说,那么多的同学、好友中,他只给了你的电话。我顿时热泪夺眶,久久没说出话来。
赵姐告诉我,王君长期教高三毕业证,他不喜欢社交,又不爱运动,天天沉浸在他那教书育人的小天地里,没日没夜地研究教学、研究题型、研究高考动向,乐此不疲,身体一直很虚弱,两年前就开始出现记忆力下降,经常在课堂上重复刚刚说过的话题,直到学生提醒了,他才恍然大悟,只好自嘲地说,那就当做复习巩固吧;在家里也经常边说边忘、丢三落四的,一直以为可能是工作疲劳、睡眠不足引起的。他也曾多次向学校领导提出不教毕业班的要求,怕影响教学质量、误人子弟,但校领导叫他再坚持一下,等教完这届毕业班再说。这一坚持就到去年6月份高考结束,那时他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了,到医院一检查,诊断的结果是严重脑萎缩,医生说,这应该是长期超负荷工作,经常熬夜,没有运动,造成脑供血不足,最终导致脑萎缩,从而引发记忆障碍、智力减退。这种不疼不痛的病,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没有及时治疗,早期进行药物干预,己经失去了最佳的治疗时间。一放下教鞭,一离开讲台,他就象丢了魂似的,六神无主,话少了,什么事也不会干了,整天就看着那些让他引以为傲的各类奖状和一张张一直珍藏的历届学生毕业照。到十月份退休,走出校园的那刻起,他完全失忆了。
赵姐说,你和他是最要好的同窗好友,刚结婚那会,他一讲起大学的生活,就会讲到你,有一次我俩吵架,他还挂电话向你诉苦。大学刚毕业那几年,我和王君会定期写信问候,告诉对方自己的工作、生活情况;之后有了电话和手机后,联系反而少了,只是在过年、过节时发发短信问候,对彼此的工作、生活了解少了。我一直邀请他来我家乡游玩太姥山、嵛山岛,吃福鼎美食,喝福鼎白茶,他也一直很爽快地答应说会来会来,但终究没有来,现在看来是永远都来不了,这注定成为我俩终身的遗憾,真是让人心痛。赵姐说她这几天刚到厦门,帮忙照料坐月子的女儿。王君就暂住在他老家的姐姐家,所以,这次很遗憾没能见到王君。
我不知何时还会再来此地,更不知下次再来时,他是否会认得我,带着无限的伤感,离开了南市。有人说,退休是人生第二个青春的开始,现代人的退休生活是多么绚丽多彩,没想到曾经那么开朗、活泼、健谈的他,会在这个年龄失忆,他的第二春在退休之际戛然而止。纪伯伦说,忘记是自由的一种形式。但失忆不是忘记,忘记是人生洒脱的一种境界,而失忆是生命的断层和人生的止步,失忆的生命只是一个空壳的躯体。我为他婉惜,为他痛心。
他海默尔了,但我们的人生还在继续,我们要工作、要生活,我们更要思想……
别了,海默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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