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院家三叔是一个宰狗的屠夫。
三叔家养了好几条大狗,黑的,黄的都有,凶悍异常。每一条差不多有一米多高,龇牙咧嘴地,那架势恨不得下一秒就可以把每一个进入院子里的人撕成碎片。
三叔家的狗听觉非常灵敏,远近几米有人靠近就知道来人是谁,普通邻居走近了它们会象征性地咬上一阵。若是院里栓狗的铁链子哗啦哗啦地直响,几条狗冲着大门外的方向比赛似的狂吠,三叔就知道又有生意要来了。
狗贩子不知从哪里搜罗来了几条狗,(本地的村民喂狗从来就不不会卖钱)。他通常会把狗捆住嘴和四肢放在一条麻袋里,驮在摩托车的后座上,拿麻绳捆仔细了,通过村里矸石铺成的路上风尘仆仆地赶来。
狗贩子先把摩托车在大门口扎好,解开捆在摩托车上拇指粗的麻绳,把装狗的大麻袋从摩托车上卸下来,而后把狗一股脑地麻袋里倒出来。
屠夫三叔身上常年围着一件黑色的皮围裙,他的眼睛是血红色的,嘴角叼着一只燃着的烟卷,朝狗贩子手里递上一只香烟以后,再用穿着雨靴的脚踹踹躺在地上嘴角渗出血丝的狗,一边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这堆狗的价钱。在一阵狗的咆哮声中完成讨价还价,三叔就会从裤兜里掏出一叠花花绿绿的钞票,蘸蘸嘴里的吐沫数上一阵,然后塞到骑摩托车人的手里。伴随着声嘶力竭的狗叫声和一阵摩托车的轰鸣,狗贩子就在一道青烟就消弥散后失在村的胡同的尽头。
三叔把捆住四只蹄子的狗撂在青石板上,拴在橛子上的狗们纷纷蹬直了脖子上的铁链,拼了命地嚎叫。三叔一边骂骂咧咧地呵斥这群不听话的畜牲,一边在案子上拿了一把尖尖的三角刀,缓缓蹲下身来,他一手薅住狗嘴上的细绳,另一只手把尖刀捅到狗的脖子里,鲜红的血从狗脖子里咕咕地冒出,院子里的狗随着地上的狗停止抽搐以后也渐渐停止了狂叫,它们耷拉下先前强直的脑袋,收回流着黏涎的舌头,而后慢吞吞地各自蜷缩回自己的草窝里,愣愣地盯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同类。血很快停止了流淌,三叔把狗从下巴挂上一个巨大的铁钩,然后把铁钩搭在被血迹浸染地发黑的木架上。
他从狗的下巴开始,用那把尖锐锋利的刀从上到下划开狗皮,然后顺着皮和肉之间的间隙整齐地把一张狗皮剥下。狗皮展平了拿几只铁钉钉在院墙外边的南墙上。好几张狗皮糊在墙上,像是一张张铺开的地图。
剥完皮的狗浑身粉嫩粉嫩的,三叔把手里的短刀换成长一些的窄的尖刀,从胸部向下剖开狗的胸腹,空气中除了血腥的味道,立刻又弥漫了一种热乎乎的气味。顺着狗的喉咙向下就是心肝肺,三叔用他的尖刀剔下扔到大铁盆里,水就立刻变得鲜艳起来。接着三叔把狗的胃肠悉数取出,秽物全部挤到厕所的粪窖里留着壮地,三婶则一点点把肠子翻转了,装进一只大的白铁盆,端着到家门口的水坑里清洗一番。
初步清洗了的肠胃还要在压水井的水里浸泡一段时间,然后肠子塞到胃里两头用细绳扎结实,这就是下酒菜中最令人垂涎的香肚。三叔把剥得溜光的狗调转个个,铁钩挂在狗的尾巴下方,拿大砍刀沿着脊柱向下砍,把狗劈成两扇,狗头和脊柱还有狗的身体都泡在冷水里,等血全部泡出来之后,再一一捞出来放进一口巨大的陶锅里煮。
陶锅里是陈年的老汤,无论是老狗还是小狗,公狗还是母狗煮到七八成熟以后就要立即熄火,陶锅内里的温度会把狗肉闷到烂熟。熄火后三叔站到一个方凳上,掀开锅盖,用长长的钩子把一个大布袋装好的调味包捞出来,汤锅里的香气从油滋滋的大锅里飘了出来,飘过好几条街。
前年年底回家时,母亲突然神神秘秘地告诉我,三叔家出事了,卖香料的供出他这些年来买了许多大烟砵箩(大烟壳),三叔因为心脏不好被判缓刑,三婶被判了一年半。接替三叔屠宰的弟弟也就此封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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