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期间值夜班。天气还不错。到了夜深,打发无聊困乏,起身去看门园内摆的年桔旁的菊花。不由想到“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
凌晨四点是夜最深,人最困的时候,发现海棠花未眠,发现最深的孤独。揣测川端康成当时的心情,总觉出一种孤清寂静,一种对少为人知的美的发现与体验。想到这个,昨晚还特意在凌晨四点的时候又去看那菊花,心想或许能进一步理解川端当时的心情,亦或自己有别的感受。我的行为是笨拙的,人又愚劣,缺少川端的那一种灵性,以致觉得凌晨四点的菊花也不比那海棠花美。
凌晨四点花未眠其实很多花昼夜都是开着的,海棠花是这样,眼前的菊花也是这样。川端见了为何大吃一惊呢?
我并没有在深夜观赏过海棠花,想象中粗暴地赋予它是妩媚的。看凌晨四点的菊花,并不曾让我感受到妩媚,倒确有一种坚毅。或有些时候偶然在夜间看花,印象有朦胧之态。看凌晨四点的菊花,精神似乎更抖擞。除此之外,我并没有更多的发现。
近两日天气温和,屋里的水仙水争先开了,香气浓郁。菊花也全开了。一朵朵绽放,并挨成一篷篷金黄。绕着寻看,很难见有当初的花苞了。这让我想起小年前一天送来时,盆盆都还是花苞样,仅有极少数的半开着。再看十天后的今天盛开的样子,我知道,它们到了生命最壮美的时刻。
今晚起风了,强冷空气驾到。我在想,在这番冷空气后,菊花大抵要走向衰落了。我知道,并不是因为冷空气的摧残,而是菊花生命的必然。
想想送来时的花苞样,不正像一个人的幼儿么,半开的羞涩不正似一个人的少年么,而正盛开的,便是它的壮年。接下来,盛极而衰,花是,人是。
据经验,年间的菊花从花蕾到枯谢前后也就半月二十天的样子。这便是菊花的一生啊。
在凌晨四点看见,我也确实应该吃惊,犹如川端四点见海棠花未眠一样大吃一惊。大概,他惊的是一种美,一种对美的发现。我所惊的,是对生命的崇敬,对人生的感悟。
第一次听说花儿也有生命,是来自林清玄吧。那时我以为新鲜,乃至不屑,总觉得有那么一点做作。如今,我确实信了。花也有生命,何尝不是呢?
难道只人有生命?再说,何为生命?难道只有人才配才称得上是生命?面对浩瀚的宇宙,无穷的大地,你怎能、凭什么这么独裁霸道?如果这样,不是表明太幼稚太无知了么。
凌晨四点,海棠花未眠,菊花精神抖擞,正是生命体征强劲的表现。
一朵花儿总会开放,是时候自然开放,就应该开放。深夜又有何妨。在一定时间开放,开放在一定的时间。时间有限,生命的出现,终了会走向衰亡。花这样,人也是这样。
除夕夜,年初一,见送外卖的身影闪现,觉得如像魑魅魍魉。细想一下,有消费才有跑腿,并且有不睡不休息仍在营业的商家。这样想想,就理解了。人和人不同,要生存,要生活。人家过除夕,过初一,可仍有人在岗位,奔波在生活的路上,行走在生命途中,同时流逝在生命途中。
我们以为在外面过一个年,没有与家人在一起是平常的。今年是这样,想起过去的没在一起的那些年,再想想看看还剩多少年?就觉得在一起的每一年都珍贵,才感到机会原剩不多。生命向前,在于它不会倒退,不可能重来。每一次都是唯一。
各种花都有它开放的时序。年间的菊花二十天左右。梅花更短,不过一个礼拜。桃花开在春天。荷花开在夏天。四季走过,似乎人的寿命比花儿不知要长多少倍。
然,流年如斯,经年一别,我们只活在属于我们的这一个时段,长也就百年。看朝朝代代,已然上下五千年,生生死死无数,与草木花儿又有何分别与不同。在历史的长河,在无穷的天地,人的一生实在渺小和有限。
我想,如果在青年时期认识懂得这些,一定会催人激奋,拼搏进取而一番作为,方不负一身热血。而到了中年才明白,未免要叫人愧责,只剩喟然长叹。
每个人的生命历程都是不同的。时间的推进,在所在环境的演变中,随着认识思想的逐渐发展成熟,对生命对人生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形成一定的生活态度。
譬如说,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或洒脱或笑傲江湖玩世不恭;譬如说,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不为潦倒困厄所挟制,坚信自己战胜自己;又譬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这不是洒脱,而有点颓废消极了。
一个人选择某种人生,或许是无可厚非的。但是,这种人生真的是你选择的吗?就怕是以为奈何下的借口。
想一想,凌晨四点花未眠,人何尝不如花呢?我彻夜睁眼熬着,就胜过未眠的花吗?
川端之所以发现花未眠,是因为独自住在旅馆里,凌晨四时醒来的缘故。我呢,写什么凌晨四点花未眠所说的这一通,不过是打发时间,与消耗生命并无大的区别。如果说益处,好在是真的看见了凌晨四点花未眠,仅此而已罢了。
凌晨四点花未眠,至少是在完成生命。而我所能证明的,只是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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