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晨曦
“花篮的花儿香”
“听我来唱一唱”
“唱啊一唱”
“来到了南泥湾”
“南泥湾好地方”
“好啊地方”
……
小时候在屋里只要一听见这歌声，我和哥哥立马飞奔出去，我们知道是外公来啦。老远就看见在午后的竹林小路上，一个穿着蓝色中山套装的中年男人挎着一个棕色的医药箱，踩着轻快的步伐向我家走来，一边走一边唱。调皮的我们也为了给外公一个惊喜，故意躲在了屋后的柴堆旁，岂料旁边的花狗儿也因为欣喜开始躁动不安。“别闹别闹啊，待会我给你吃嘎嘎。”我转身摸着狗儿的头，它像听懂了我的话，转过去了。我开始想象着外公待会儿走过这里看到我们肯定很吃惊。无奈狗儿才安静了半分钟，突然它看着竹林方向，开始大叫，不同于以往的朝天狂叫，它高兴地在原地打转转，不知如何是好。它很急切，似乎比我们还兴奋。
“你这狗儿，真没出息，待会把你炖了。”
我说着就和哥哥从柴堆后钻出来，惊讶的看见外公正走向我们。
“你们这两个小崽子，又调皮啦。”说着他摸着哥哥的小脑袋。一旁奔过来的狗儿也使劲添外公的手，又是跳起来抓他的衣服，又是扯他的箱子，比我还激动。
“外公外公，你踩着风火轮么？走得那么快，让我看看你的鞋。”
“外公外公，你箱子那么鼓，你是不是给我带好吃的啦？”
“你个小馋猫儿，才好吃，细娃儿吃零食长不高，要多吃饭。”说着外公就用手捏我的脸蛋儿，飞快地我躲开了。
“妈，妈，外公来啦，外公来啦。”我站在屋边的大树下嚷扯着嗓子喊。
“我马上就回来，你们给外公倒个水嘛，问他吃饭没得。”
我像得到了指示，立刻跑回屋，哥哥给外公打了洗脸水。我眼尖，一眼就瞟到了桌上放了好多吃的。
“哇，外公你居然也骗人，还说没给我带。”我说着就跑过去一把抱住外公的腿，他笑得乐呵呵的。
“外公，今天就不要回去了，在这里陪我耍嘛。”
“好嘛，陪你耍到天黑我就回切，晚上还有人来找我看病拿药呢。”
“外公，你又要打着电筒爬山回去啊，哼，不跟你玩了，”我噘起小嘴巴坐到了板凳上。
晚上在我玩累了快睡着时，迷迷糊糊看见他走了。
他是我的外公，一名乡村赤脚医生，这一生他走遍了许多村子。小时候的我爱生病，这条回家的路，他也没少走。记忆里的他总是挎着医药箱，来去匆匆。他医术很好，即使是产妇难产，他都能设法解决。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锦旗挂满了他的药房，我也经常在同学面前炫耀我的外公，因为外公的大名无人不晓。
忙碌的外公整天还被弟弟们包围着，但他却是孤独的。
我的大弟弟小我两岁，他从小就说自己没有爸妈，他说那个人抛弃了他们。其实外公是有儿子的，我的舅舅，也就是弟弟们口中的那个人。那个人不学无术，从小就到处赊账，成家后更是嗜赌成性，媳妇也做伸手党，整天看不见影子，索性丢下孩子出走了，再没回来过。这一家老小，全靠了外公撑着。但他没有垮下，既给孙子洗尿布，又下田插秧，还能到处跑着给人看病，都是为了生计。只是外公的脾气没有之前那么温和了，弟弟们不听话，他会打他们，他也会经常跟外婆吵嘴。
“姐，姐，爷爷在路上被人打了……”
“啊！被谁啊？”
“那个人，在城里。”
“好像是问他要钱，没给。”
我一听，气炸了。不要脸的东西，还好意思问家里要钱，还打人，打的还是给自己养这么多年孩子的老父亲，白眼狼！一想到这，我砍死他的心都有了。
可怜的外公，我立刻冲进屋，看见他躺在床上，脑袋偏在一边。
只是从那以后，外公再也不唱歌了。弟弟们说，外公睡眠不好，半夜了还醒着。
只是六月的一天，我突然就没了外公。
才刚六十的外公，突发脑溢血，说没就没了。听到这个消息，我脑袋一阵眩晕，感觉整个世界瞬间都向我压了下来。弟弟说，外公刚抬进了重症监护室，一会就被送了出来，不治。我住校都还没来得及回家，他什么都还没对我说，就这样走了。
可这都是为什么啊？
只是一个电话。多年来没通过电话的舅妈突然打来电话，说要去学校强行带走孩子。两个孩子从出生被外公拉扯大，他怎么肯？那是要了他的老命。外公一急，开始争执不休，越吵越凶，瞬间所有的血冲到了脑门，最后他倒在了身后的床上，再没起来过，那是一个周六的晚上，他刚下地回来。那时候我恨，恨命运的不公，恨医术的不发达。
在外公的葬礼上，我看见了那个人，我恨他。恨他的假眼泪，恨他的虚伪。他们是刽子手，合力杀死了我的外公，你赔我一个外公……
从那以后，我也不再过儿童节了，因为再见不到那唱歌的人儿了。
只是过了那天，我突然没了仇恨。我只希望能快点长大，好保护我的弟弟们。
六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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