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时候家里来客人,会故意逗我“你最喜欢谁呀”,我不用想就回答“你呀”。
听的人哈哈大笑,夸我会说话。
其实不管是谁,只要有人问我,都是这样的回答。
我也不知道是谁教的,张口就会说几句场面话。当时不知道这是所谓的世故,但能感觉到大家都爱听,听的人不仅开心还会给我奖励,那就多说几句呗。
隔壁家大婶总来告我状,我当然讨厌她,可是逢年过节被我妈命令去给她送东西。
纵使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是面对面站着时,立刻能调整到脸上笑嘻嘻,婶婶长婶婶短甜甜地叫。
我很讨厌这副狗腿的嘴脸,但是大环境就是这样,人情世故就是如此,我们的民族就是有一种场面功夫要做足的精神。
我试过不管不顾活出一副“老娘就是看你不爽”的样子,结果被一群人围攻,惨败收尾。
这时,各种声音都来了:
你怎么那么不懂事!
真没眼力见儿!
没教养!
……
仅仅就因为我表现出了真实的态度,说了两句不受待见的真话,洒脱了点儿,随性了点儿,就成了他们口中的异类。
谁还敢表达自我呢?
最真实的我好像跟大家不一样,它被欺压,被群嘲,攻击的人多了我也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我怎么跟大家不一样呢?
现在想想,我卑微难过的那些年,就是在追逐和别人一样,拼命遮挡那点儿特别。从来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要跟别人一样?
我怕被抛弃,就硬生生拔掉背上的羽毛;怕被攻击,就忍痛拔刺卸甲投降。
我以为我做的滴水不漏,其实在自欺欺人。
直到有人为我的“特别”而来,才感觉到被珍视,被宠爱。
我什么都没有了,也就这点儿特别,才让我和别人不一样。
“二”
初中遇到一个女孩,坐我后面,成绩偏科严重,数理化属于任督二脉没打通,文科上的天赋又被上天眷顾。
数学老师第一节课慷慨激昂致辞:一定要把我们班打造成年级第一。
我们都知道,他眼里只有成绩排名,还有自己那点儿小私心。
平时上课,有事没事会点到女孩的名字,她迟缓一会儿站起来,结结巴巴一句话说不上来,老师恨铁不成钢地示意她坐下。
在我们看来,每一次被提问对女孩来说,都是赤裸裸地羞辱,年少的心,敏感而脆弱。
戏剧化的是,下节语文课,女老师又拿她的作文做范例,赞不绝口。
你看吧,上天多公平,给你一巴掌再赏你一颗糖。
但是,有一次巴掌太疼,疼到心坎儿里,每一个毛孔都在战栗。
期中考完试,又是一节数学课,他把女孩叫出去,成绩单甩的啪啪响,声音隔着一堵墙飘进教室。
“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
“我讲过多少遍啦!”
“笨蛋也早学会啦!”
“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
………
女孩回来,攥紧拳头,眼泪沾湿头发贴在脸上,一声不吭做题。
我转头看她,感觉她跟十分钟前不太一样,身上没有光,黯淡一片。
后来并没有出现转折,她的数学依然不好,语文成绩也一掉再掉,有一次在考场上过度紧张晕倒了。
她总是低着头,你能看见掩盖不住的自卑。做人像是蒙上了一层小心翼翼,陷入持续的自我怀疑中。
初三她去了职高,很快结婚生子,没有在喜爱的文学道路上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目睹这一切的我,内心无限悲凉。
我也会反思自己,如果当时跟她说:
“你作文写的好棒哦!”
“你文采太好了吧!”
“你以后一定是个作家。”
她的人生会不会更好呢?
别人的一句评价,真的可以摧毁你这么多年来建立起的人生吗?
前些天看金星的《掷地有声》,我在里面找到了答案。
“三”
这些年来,公众加诸金星身上的标签有很多,如“变性人”、“毒舌”等,各种质疑和谩骂一刻也未停歇。
在谈到“自我”时,她说:“至今仍有人追着我问,当初为什么选择变性。答案始终如一,是为做我自己。
从心理、性格、性意识的萌芽开始,我察觉出自己更适合做女人,女性的身份可以让我更准确地表达自己,所以我走上了手术台。”
几年前看《金星秀》时,我才十几岁,一边佩服她说真话的魄力,一边也好奇她的性别经历。
我很想知道,在这个极具争议性的女人身上究竟存在什么不可知的魔力,能够撼动一个庞大的群体。
1967年8月13日,爸妈给了他第一个生日,但是老天把位置放错了,偏是男儿身,在一个不准确的身体里痛苦挣扎了二十多年。
1995年4月5日,她把自己又生了一遍,重新选择了性别。
我们这个社会你是知道的,容不得异类,所有人都拼命追赶“主流”,不待见任何非主流的人事物。
金星在那个传统守旧的年代,冒天下大不韪,决绝地为自己重塑女儿身。
凤凰涅槃之后,质疑、偏见、诽谤、孤独、痛苦……这些东西气势磅礴地走来,她忍了十几年,等它们都过去了,她还在那里。
而承认、理解、赞美都是后来才有的。
被攻击的话一定不好听,一字一句入耳,针扎似的入心,但它也不妨碍你追求更好的人生。
任他人闲言碎语说吧,天地广阔,我只守住我心。
“四”
要说“敢于活出自我”这件事,做的最好的是金星,毕竟,没有比自作主张调整自己的出厂设置更为动人。
“自作主张”是一个很可贵的词,它有不被外界条条框框束缚的自我意识,自由、随性、潇洒地做选择。
不必看人脸色征求意见,也不畏首畏尾害怕结果,心里明白,就算选了一个错误答案也会过得快活。
就像在超市买水果,大家会挑挑拣拣选最好的,而你只是恰好经过,漫不经心随手拿一个,管它几个虫洞口感如何,老娘就是想吃这个。
我打心底地欣赏这种人,把“自我”奉为人生信条。
要知道,我们这一生哪一个决定不是一个多米诺骨牌,一不小心就串连出一大段长长的事故。
同时,我们这一生又不可避免地与他人产生联系,每个人都活在大小不一的圆圈里,被形形色色的人勒紧套牢。
越拥挤,越看不到“自我”。
所以,在每一个摇摆不定的选择面前,我们变成了谨小慎微、畏首畏尾的大人。
甄别不出别人话里有几分真假,随口一说就轻易撼动我们内心的答案。
这就是长大的代价吗?
“自我”被蚕食,“自由”被阉割。从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怪兽长成一个胆小懦弱不起眼的小喽啰,任人宰割。
如果这就是真相,那18岁这道门真让人失望。
“五”
张晓晗在书里写:“‘做自己’这件事美丽动人,像是灰姑娘的水晶鞋。只可惜,我们不是灰姑娘,所以我们的“自己”就是二姐多出来的那一截脚趾,想要活出一个世俗上圆满的人生,只好切掉。
但是,我不想做个俗人呀,我才21岁,最美的年纪只想一腔孤勇,天不怕地不怕,在这广阔地天地间一生任性,一生傲娇。
我知道这很难,但是每次想起初中那个姑娘,因为别人一句话就放弃自我,我就不甘心。
谁没在选择题里败下来过?
谁不是在各种“你不行”、“你不好”、“你真笨”的攻击中长大?
这些攻击可能还会来自你最亲最爱的人。
自卑感人人都有,来自别人的攻击最为致命,为什么要相信他们的鬼话让自己不开心呢?
老娘就是要活出一副你看不惯的样子,作得风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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