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待的这间酒店是县城里最繁华的地段,楼下是一排小吃店,到了夜晚,各种气味会顺着渗水的排雨管往上爬,然后飘进我的鼻子。
我已经感冒好多天了,但还是抵抗不住一缕缕的侵袭。今晚的酸辣粉摊子上,人依然很满,还有人们压着嗓子和敞开喉咙的交谈。我推开房间西边的窗子,让它们肆意的进来,饱满而又丰盈。
贯穿南北的街道上像是串着一根欲望的绳子,不断吸引着很多人,所有人。他们踩在刚刚落过雨后的水泥地上,那些凹凸不平还会发出闷响。
我打开手机,把信息发送了过去。
我说:“你还来吗,今晚老板娘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
老板娘总是会穿不同颜色的裙子去做酸辣粉,把粉条捏进碗里,然后浇上高汤配好辣椒香菜葱花,吆喝着我听不懂的云南话,她也听不懂。但是她会说,你看,这是整个县城里最好吃的酸辣粉了,并且老板娘总是穿裙子。我盯着老板娘看了很久,裙子上没有任何油渍污渍,四十多岁的模样像个少女,总之在我的脑子里一切都如她说的那般美好。酸辣粉很好吃,老板娘的裙子很好看,我要娶她。
手机响了一声。
她说:“别再来了。”
闪烁的光标在空白的页面上跳跃着,仿佛一根根隐藏的针,从冰冷的屏幕里往外扎,透着一股浓烈的酸辣粉味道。我又回复了过去。
我说:“今晚说不定还会下雨,也许一会它们就要收摊了。”我看了看楼下依然的熙熙攘攘,继续打字,“酸辣粉,牛肉汤,大排档,小火锅,煎饼果子,冰激淋车,这些都要收摊了。”
信息发送过去后,我认真地看着窗外,在西窗以北的天空布着一片片的阴霾,黑暗里也可以看的很清楚,黯淡的云朵在缓慢地撺掇,从南到北又从北到南。我似乎可以感受到有雨滴落在了大理石的窗台上,氤氲并四散开来,变成一个小小的湖泊,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小水珠就在那里静止地又像一面镜子,反射出一个接近糟糠又不知所措的我。
电话响了起来。
我接起来说:“喂。”
“先生你好,我这里是城北房产中心,请问你有在城北购房的需求吗,我们这里最近在搞活动,优惠力度大,赠品多,车位免押随房附赠...”
“你吃过城北最好吃的酸辣粉吗?”
“什么?”
“就是老板娘会穿裙子,几乎每次都不一样的那种。”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电话挂断后,我看着楼下忙碌的酸辣粉摊,人群开始莫名其妙的抬头,然后加快了吃饭的速度,雨下了起来。
我的内心却像有一团火,缠着麻绳将要勒死的火,紧密地焦灼着。
我拿起手机拨了过去。
她没接。
然后她接了。
我说:“你在哪,下雨了,都收摊了。”
她没说话。
然后她说:“算了。”
“老板娘的裙子要湿了,我能看到雨打了下来。你说,她为什么非要穿裙子做酸辣粉呢,并且说着我们都听不懂的话,虽然确实好吃,人也挺多的...”
她抢了话,说:“算了,我说算了!”
我没说话。
然后,她挂断了电话。
楼下的小吃基本已经收拾完了,盖布的,推走的,回屋的,空荡的小吃街把繁华孤独地就在了原地,被越来越大的雨冲刷着,噼里啪啦。
整座县城弥漫起海的味道,从西窗以北的北面扑过来,浸透整个街道,塞满了整个房间。
我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一口气。
朝着西窗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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