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地有屈原,鲁地有孔子。李白对屈原崇拜有加,曾诗云“屈平词赋悬日月”;而对孔子,却说:“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李白狂放不羁,和屈原一样爱“露才扬己”。他从楚地移居到鲁地后,首先让他感到格格不入的,恐怕就是孔子倡导的“礼法和规矩”了。
鲁地周孔遗风浓厚,鲁人都讲究言行举止合乎礼法,鲁儒更是保守古板,对于李白这个不守礼法的“狂人”,肯定看不惯。实际上,李白刚进鲁地,就被当地人嘲笑。他在《五月东鲁行答汶上翁》一诗中说:“顾余不及仕,学剑来山东。举鞭访前途,获笑汶上翁。”
李白到山东学剑,显然仍胸怀壮志,想学好本领,日后能报效国家。然而,他虽有儒家的“治国,平天下”之志,却不愿循规蹈矩,走科举出仕的路子。他企图“一鸣惊人,一飞冲天”的自荐求仕之路,在只知死读儒家经典、“学而优则仕”的鲁儒眼里,简直是个“另类”,甚至是“大逆不道”之举。可想而知,不爱守礼法规矩的李白与保守古板的鲁儒一旦碰面,言语不和,相互交恶,是迟早的事。
鲁儒看不惯李白,李白对那些皓首穷经、保守狭隘的鲁儒更是鄙视,且毫不掩饰。他专门写了一首《嘲鲁儒》诗——
“鲁叟谈五经,白发死章句。
问以经济策,茫如坠烟雾。
足著远游履,首戴方山巾。
缓步从直道,未行先起尘。
秦家丞相府,不重褒衣人。
君非叔孙通,与我本殊伦。
时事且未达,归耕汶水滨。”
李白在逝世前一年,写了一首《赠何七判官昌浩》,在诗中仍不忘讽刺那些皓首穷经的鲁儒,可见当年他们交恶之深。他说:“有时忽惆怅,匡坐至夜分。平明空啸咤,思欲解世纷。心随长风去,吹散万里云。羞作济南生,九十诵古文。”
李白不仅鄙视那些守旧的鲁儒,对鲁地官员也有意见,这可能与他多次求他们引荐被拒有关。他在《送鲁郡刘长史迁弘农长史》一诗中说“鲁国一杯水,难容横海鳞。仲尼且不敬,况乃寻常人。”他讽刺鲁国官员心胸狭隘,小器得像一杯水一样,难容纳像他这种可横海而渡的鲸鱼。不过他随之这样自我安慰:连孔子都得不到他们的尊敬,何况如我这样的一般人呢?
对于孔子,李白其实是很崇敬的。有人因他这句“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之语,就认为他反孔,恐怕是一种误解。据《论语·微子》记载:“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楚国的狂人接舆把孔子喻为神圣的“凤”,“德衰”是指春秋时诸侯争霸、礼乐崩坏,接舆向孔子以“歌”进言,让他别再周游列国劝谏各君主了,还是退隐寄希望于未来吧。李白借用这一典故,也许是暗喻“孔德”在鲁地已“衰”,别想指望鲁儒能发扬光大,也只能寄希望于未来了。
据说李白之所以选择在鲁地安家,是因那里是他所崇拜的孔子的故乡。他在鲁地作诗约80首、文6篇,其中有20多处提到孔子,所表达的全是敬慕之情。他在《崇明寺佛顶尊胜陀罗尼幢颂并序》中说:“共工不触山,娲皇不补天,其鸿波汩汩流;伯禹不治水,万人其鱼乎?礼乐大坏,仲尼不作,王道其昏乎?”在文中,他甚至把孔子的功绩与“女娲的补天”、“大禹的治水”相提并论了。
李白移居鲁地,鲁地官员不待见他,鲁儒看不惯他,连所“娶”的两个鲁女也都离开了他,生活处境之糟糕,心情之抑郁,是可以想象的。所以,当他经友人元丹丘和玉真公主举荐被唐玄宗诏令入京时,以为终于熬到头了,不禁仰天大笑,意气风发。他在《南陵别儿童入京》一诗中写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无数次自荐,无数次被拒,压抑许久,一朝出头,这种拨云见日的心情释放,以致狂态毕露,是可以理解的。但他“齐家”尚做不到,又不会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突然进入尔虞我诈的政治舞台,真能如愿施展他那期待已久的“治国,平天下”的政治抱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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