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一天，天气可好，照得人怪暖和哩。老王家的院子里坐满了人，都是半年来一起在工地上干活的伙计们。看着他们那欣喜的眼神，老王心里多少天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在他身边放着一堆的钱，这辈子第一次看到真多的钱！
你说说，农村的老爷儿们，谁不是辛辛苦苦为赚些钱养活老婆孩子？凭能力吃饭，再苦再累的活，也不丢人，就怕是干完了活拿不到钱。不过到了今儿，不用再犯愁了，因为工钱已经送来了！老王看人都到齐了，就叫过徒弟东举来按记工的本子上 的工作量给大家发钱了。
人群里开始热闹起来，“老王，哎呀——终于把钱儿给盼来了！”
“能过个安生年喽！”“你这货，开了多少？！”……看着他们那个高兴劲儿，心里很美也很踏实。老王点上一支烟，眼前却晃荡着几个月以来的事情来。
六月份天最热的时候，一个许久不见的侄子聚良突然来了家里。这孩子是老王叔伯哥的孩子，也都四十多岁的人了。父母过世早，几个姐哥也顾不上管他，早年不安生到处溜达，也住过几回牢。有几年弄了俩钱有了老婆孩子，不想心还是收不住，没几天就又成了破落户！不走正道踏实过日子的人啊，他就是不中。
落魄的时候跑来跟老王借钱，当时老王也紧巴得很啊，供两个孩子上学，知道他是真做难了，给了他500块，也算是当长辈的情义。不想他还不愿意，说是瞧不起他！算啦算啦，当时想不跟他计较，随他的便去。
几年中也没再见过他，冷不丁的也会从旁人口里听到说他。这孩子野心大，一心想过富贵的日子。再次见到他，也成了中年汉子，感觉没有那么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给老王点上烟，亲热的叫着大，老王心里正寻思着这孩儿又犯啥事了吧？他开口了。
“大，我已经收心了，赚点钱，跟媳妇好好过日子。亲戚们也没啥能靠得住的人，也都不跟我来往，想来想去还是您能帮我。是这，我跟伙计接了个大的建筑工程，把水电安装的活承包了，可是找不来人啊！这机电上你是行家，人缘也广，帮我张罗张罗，咱凑合一班子伙计，去把这工程拿下来，几十万那个就到手了呀！大，你看咋样？”
啥都没有，一个人敢去拦下这工程，老王信，他这胆儿，就是去把天捅个窟窿，也不会眨一下眼。关键是他这小子办事儿不想后果啊！最后老王说，“行啊，我考虑考虑。”他也没再说什么，过了些日子，又打了两次电话。
老王自个儿考虑再三，决定帮他一回。毕竟是自己的侄子，以前再不像样子，现在遇到难处张开了口，而自己又能帮得上忙，就拉他一把，让他以后好好过日子。再说了，近几年一直敲敲打打，也没有攒上多少钱。虽然也衣食无忧，但是空有一身的本事没处使唤，心里也空落得很。
想当年在公社煤矿上，老王也是响当当的一把好手，带上两班机电的人，工作也干得很漂亮着哩。说干就干，老王这个人啊，就喜欢干脆利索！呼啦啦叫上了一班子的伙计，有他的伙计孬儿、银付，还有徒弟东举，缺个看图纸的人，就找了雷和英军。这建筑队上的活儿，老王也干过几次，没什么复杂的，就是这图纸，还看的不太顺溜。
一个近20人的班子队伍几天之内就集齐了，大伙儿也高兴，有个事干总比窝在家里干瞪眼强哩！ 建筑工地不远，是在周边县城里的一家大型医院，土建已经完工，就剩下水电安装了。
聚良对老王能够来帮忙，很是高兴，直接把电路上的安装活计给他做主了。他说，大，你能来帮我，我真是感激！这电上的事我不懂，我都交给你了。你带上你的伙计们，干活分工，后勤吃饭都听你的！体力活让年轻人干，你老看着点就行。工程就这样开始了，聚良是粗枝大叶的人，先是给了老王两万块钱支付伙食、零用钱。刚开始一切顺利，老王年纪大了，爬高上低的也真是干不动了。每天一大早先是开个会，看好图纸，分配一下活儿，大伙商量一下咋干，就开始各干各的。老王平时呆在地下室的一间仓库里，这里放着一些工具家伙什、图纸资料。老王每天晚上清点一遍工具，给每个伙计记工，闲暇时就是听戏，就好这一口。
过了两天聚良的儿子也带来跟着在工地上跑着玩，这孩子上了几年大专，瘦瘦的戴个眼镜，看着不咋爱说话。人呀一上年纪，就对孙辈的孩子有一股心疼劲儿，这工地上对我们这些大老粗来说习以为常，可是这些上学的娃娃可是很不习惯，光是这一日三顿饭就够他皱鼻子的了。混几天熟了，这孩儿也爷呀爷的叫着，看着是文气了一点，但也讨巧，不像他爹那样江湖豪气的。
老王看见他就说，小龙，去爷爷那里，有好吃的给你！这孩子嘿嘿一笑，熟了也就不客气了。一边吃一边跟他聊着天，问他一下家常的事。好好的孩子，可别像他爸给耽误了。
“小龙啊，你这也毕业了，也该找个工作，趁着年轻好好锻炼锻炼。你爸是咋给你安排的？”
“我爸呀，说先让我玩几天。我在学校里也没学到啥东西，那个专业出来不好找工作。”
“年轻人可别眼高手低，都自己操点心，就是以后跟着你爸干工程，也得多少懂一点！”我抽着烟看他那不在乎的样子，心里想这孩子以后得多引导引导。
“爷我知道，以后有啥活，你给我也安排点，我帮你！”
“有啥活呀，也没啥。我这里有小电视，你觉着无聊了就拿去看吧！”
“咦——这个好，我这几天都净玩手机了！”
“哎呦——你们这爷孙儿俩说啥咧！？老爷子，你看我给你带啥了！”原来是徒弟东举进来了，手里拎着一袋子像是熟肉。
“刚才去街上拿配件，看见一家卤肉店，那猪蹄儿闻着香的很啊，快尝尝！龙，你也尝尝！”这小子知道师父好这一口。只是老王现在年纪大了，也没有那么馋了。拿了一块放在嘴里嚼，“恩——还中哩！最近这牙口呀不行了，牙有点松了，快咬不动喽！“东举，今儿这活儿干的咋样了？”
“差不多了！我看明天都可以换下一层了。你老爷子亲自安排，还有我在这里给你保驾护航，保证顺顺利利的！我看呀，照这速度，两个月都可以完工，钱一发就回家喽！”
“恩，你小子就知道玩！中，大伙也辛苦几天了，给火上师傅说一声，晚上多买点肉，改善改善！”老王听了心里也高兴，这次出来还挺顺利！不想又听到他说，“老爷子你这是在哪里找的厨子？做的饭越来越不像话了，难吃！逮着一样菜狠劲的吃，非要吃腻了才会换！我看呀，买了肉也不一定让大伙吃得满意！您老不经常在火上吃饭，但是得管管这事啊！”
“做饭有个什么难的，真是哩！我回头说说他。今晚上让他买了肉回来蒸包子，大肉包！”
这个做饭的师傅是老王的一个远房亲戚，因急着找人呢，就把他给找来了。人呀也还算老实，就是有点肉叽，脑袋也不开窍儿。这做饭的地方离得有点远，平时都是东举给老王带回来吃，人老了也就不是很讲究吃喝了，保证早晚喝点稀饭，清淡的小菜也就打发了。他们年轻人啊可不行，每天干着体力活，这饭要是还吃的不满意，影响情绪哩。特别是东举这小子，这回跟着老王来，完全是凑数玩哩，30多岁的人了，整天嘻嘻哈哈的！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没吃过啥苦，爹妈的话听不进去三分，倒是对老王这个师傅恭恭敬敬，说一不二。
“东举啊，晚上叫你孬叔过来玩会。”
“好嘞！”
这活啊干了一段时间了，虽说大部分都是熟人，也有一部分是半吊子的干活不是很仔细，时间一长，总是会有什么疏漏的地方，管人从来都不是那么好管的。
第二天中午，聚良也来到了工地，问了工程的情况，顺便一起到火上吃饭。到了伙房，老胡师傅正在下面条，另一个锅里是烩好的臊子。等到面条盛碗里端上来吃的时候，看到臊子里有土豆白菜豆芽杂锅烩，吃一口味道也不怎么样，面条还不是很熟。
聚良一尝随口就说，这饭能吃么，不想干让他走人！说着就要站起来找老胡，老王一把摁住他，笑着说，“你别管，这事交给我来办”。
其他的人一边吃着，也会半开玩笑地跟老胡掐掐嘴，“鸡巴，老胡你这饭咋做哩呀，做饭的时候发癔症哩吧？！”老胡也不示弱，一边忙活一边笑着就给崩了回去“你个孩子乖！不好吃你来做试试！”
看着伙计们都吃完饭散开了，老王走到老胡身边，他正在收拾碗筷。 “老胡，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干着咋样？”
他嘿嘿一笑，“中啊，钱能够早点兑现更好，呵呵。”
“家里急着使钱哩吧？”
“可不是么！孩儿还没结婚呢，就差这钱了。”
老王停了一会，看着他说，“我要是不找你来，准备去哪里赚钱啊？”
“嗨！能去哪儿啊，你也知道我这手艺是半吊子，也就是碰上村里红白事干上一两天，那能赚几个钱啊！呵呵，这次还是多亏你来找我，老哥我才有这机会。这以后啊，要是还有这活儿，记着还找我啊。”说着还递过来一支烟。
老王接过来不动声色地说，“那也得看你的表现啊，要是都像现在你做这饭，面条都煮不熟，我咋还敢找你呀？！可不是光一两个人吃饭好对付，这么多人吃饭，每天干活都怪累的了，还顿顿都是不合口的饭，谁能受得了？！”
“呵呵，今天那不是这锅不好使么，太深了火力上不来……”他讪讪地应着。
“咱们村做饭的好师傅多得是啊，我找你还不是因为跟你近吗？你也得把活做漂亮了，我也好在大伙面前说话。家伙什儿不好使了，咱们换个好的，买菜买面我不说你什么，你得把饭给做好了，菜换着吃，换换口味，大伙吃舒服了才能好好干活不是？！”
“是是是，老弟你说的在理，呵呵。我——我改改。”
他看上去有点紧张了，老王也点到为止。“那中，以后注意着点。这工程开头还不错，快的话两个月都干下来了，到时候这钱不是就到手了么？呵呵。”他使劲地点着头赔笑脸，老王不再说什么，跟他告别回工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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