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卓浩
他出生在一个冰封万里的冬天,城外离大海最近的那座小屋是他的家。
听家里老人说,他降生时整座城温度骤降,中午的太阳远远望去好像蒙上了一层雪霜。天空无比湛蓝,海面上的白冰由海边向深海处呈条带状蜿蜒十几里,天与海的位置看起来互相颠倒。那天晚上,更是出现了绚丽的北极光美景。
据说,极冬之时出生的孩子,一辈子都要跟冰打交道。周围人都认为这孩子将来肯定和他父亲一样,是钻冰眼冬捕的好手。
他还记得十七岁那年,第一次跟着父亲捕鱼。
是海面上正逐渐结冻的时节,约有数百青壮渔民拉着网,运载着钻眼机、凿冰工具和足有半人多高的大箩筐,要去进行一项艰巨而获利极大的活动——冬捕。
他永远忘不了,忘不了冬捕的场景。一闭上眼,脑海里满是一望无际的白冰,还有巨大的钻眼机“哒哒”响着,冰末纷飞。从那盘子大的孔眼里把一束一束的篓网顺进去,让它赶着鱼群。到了收网时,大家喊着号子,人力与机械一起用力,拽着海里装满鲜鱼的篓网由新的孔眼里出来,水花四溅。父亲拽篓网是最用力的,他的靴子跺在冰面上,踏出一个个深深的脚印。尽管温度达到了-30℃,所有人都忙得满头大汗。所有的声音嘈杂交织在一起:鱼拍打冰层的“啪啪”声、渔民们响彻半空的号子声、机械运作的隆隆声......他只感到头痛欲裂。
捕完了鱼,父亲径直朝蹲在雪地里的他走过来,一只沉重的手搭在他肩上。静静地过了片刻,父亲问:“你看到了什么?”
他挣扎着抬起头环顾四周,认真地说:“我看到了成篓的活鱼、几百个渔民、钻冰眼的机器。”
“还有呢?”
“还有?呃,冰海。”
注定与冰打一辈子交道的,他站在南极中山站前,耳畔传来父亲二十年前问他的话:“你看到了什么?”
他环顾四周,认真地说:“我看见了一望无际的冰雪大洋,看见了奇异的乳白色天空,看见了蓝白色的巨型冰川,看见了密密麻麻的企鹅群。”
“还有呢?”,父亲的声音从天空外传来。
他认真地想了很久。等到目光飘到白与蓝互相吻着的地方,他仰起头,对着乳白色的天空说:“冰海。”
看见冰海是命运的安排,冰海是北方孩子平常的看见;看见巨型冰川是生活的选择,去南极看企鹅,是北方孩子梦中的看见。
眼前的景物是眼睛的看见,是我心中的看见,是我看见了心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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