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别的孩子不同,我童年时是个十足的捣蛋鬼。捣蛋的水平几乎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
1969年春天,四岁的我受父亲的牵连随全家下放到苏北农村,在那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一下放就是十年,直到1979年父亲平反回城。
记得刚到农村时,全家寄居在牛棚里。土墙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老鼠洞,和我一样瘦骨嶙峋的鼠们旁若无人地往来穿梭,寻找食物;生产队养的20多条牛一字排开,一边低头吃着槽里的干草,一边摇着尾巴;麻雀三五成群地在牛棚周围蹦跳。这情景吓得我哇哇大哭。
那时候村里人教育孩子,总会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一句话:“你不好好念书,长大就去捋牛尾巴”。幼小的我弄不清其中的含义,就趁大人不注意时跑到一条正在吃草的老黄牛后面,拽着牛尾巴荡秋千,这让老黄牛十分恼怒,抬起一条后腿就将我蹬倒在地,磕掉了我两颗脆嫩的小门牙。后来我才明白,感情这捋牛尾巴就是要当一辈子农民。
1971年国庆节,北京有个大人物坐飞机跑路被摔死在蒙古大草原。大队就在队场旁的树叉上架了个大喇叭,召集全大队的人开会。我在人群里像老鼠一样窜来窜去,玩腻歪了,就坐在草垛下一边玩蚂蚁,一边盯着大喇叭出神。散会后,队场上的人陆续回家,就剩下我和八岁的狗剩。我指着那个大喇叭问:“这里面咋能装得下那么多人?”狗剩回答不上来。我们一合计,决定打开那个大喇叭看个究竟。狗剩从对面机面房找出半截锯条,吃力地爬上树叉,我在下面为他望风。狗剩费了吃奶的力气将大喇叭上凸起的长疙瘩锯掉,结果空空如也,我和狗剩只好失望离去。人还没到家,大队书记就告到了我父母那里。我回到家后,被母亲揍了个皮实,我父亲又让我跪着面壁思过,直到我装鬼晕倒才算完事。
上个世纪的农村很难看到一场电影,公社就一个放映机,一个放映员,二十多个大队转下来,差不多需要一个月。记得当时放映的是《地雷战》、《地道战》、《洪湖赤卫队》和《闪闪的红星》之类的革命影片,里面的台词我可以大段大段背下来。
农村除了革命样板戏和电影,几乎没有什么文化生活。那时不像现在,一部片子翻来覆去,看得多了便有些腻歪。我就领着一帮阶级弟兄,戴着柳条头箍,腰扎麻绳,别一柄自制的木头手枪或匕首,模仿《地雷战》里的镜头,在全村几条土路上挖坑,灌上从茅厕里舀来的大粪,再在坑上排上干树枝,然后撒上一层沙土。做完这些,我们就猫在灌木丛中,看电影散场后的“敌人们”踩中“地雷”时的狼狈像。这种恶作剧很快便被大人们各个击破,立场不坚定的革命小同志很快叛变投敌,将我这个“总司令”咬了出来,我自然免不了被母亲一顿暴揍。
其实这不能完全怪我,因为那时候实在没有可玩的游戏。我们除了满脑袋战争片,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打发无聊而又饥饿的童年时光。
说实话,我头脑灵光,调皮捣蛋堪称一流,但成绩如同一泡臭狗屎,令我羞于启齿。公平点说,我的语文成绩那是赶鸭子上架——呱呱叫。数学就只能说是马尾穿豆腐——提不起来了。记得一年级老师考我1+1=?,我很自信地回答:等于11。老师继续考:10+1=?我自然信心满满地回答:101。这答案除了招来全班同学嘲笑,屁股更是被母亲的擀面杖伺候得如同红面馒头。
那时“文革”还没有结束,大人们分成许多派系,文斗不行武斗不断,仿佛全大队的人都是地主反坏右,都必须打翻在地,然后再踩上千万只脚。受此影响,我们的同学中便也衍生出不同的派系,每天都要采取“革命”行动。虽然这些行动带有游戏性质,实际上已经有了强烈的“革命”意识。女同学上厕所,我们男同学就会在十几米处往厕所抛砂礓或土块,骚扰对方无法进行“反革命活动”;放学路上,看见疑似的“敌人”,我们会迅速爬到树叉上,掏出花生米大小的小鸡鸡向敌人进行猛烈的射击;实在无聊,就拉出人马与对方进行撒尿比赛,失败方必须向胜利方“进贡”白面馒头两只。啥叫撒尿比赛?这是纯爷们玩的游戏,参赛选手并排而立,双脚张开,提臀、收腹、缩腰,然后拽出小鸡鸡,在裁判员的号令下,憋足一口气,然后排除尿液,看谁尿的远,看谁尿得高。为了公平,参赛选手必须高矮、胖瘦、年龄均相近,这倒也不难。但尿的远就是技术活了。比赛时选手双手擎住小鸡鸡,然后撅起肚皮,尽量往高尿,谁尿高谁就胜利。如果选手没有经验,水平很臭,又不懂撅肚子,很容易把尿射进自己的脸上或嘴里。在如此类比赛中,我总是凭借胆大技巧赢得胜利,尿到脸上或嘴巴里的选手那就多得海了去了。
四十多年后小伙伴们聚会,回首往事,总是感慨万千。童年时的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都已是八十多岁的老人。我要求两位老师为我这个捣蛋鬼平反,两位老师回答得不约而同:有了捣蛋的童年,才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我的童年,我的捣蛋鬼(未经作者许可,谢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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