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远方召唤我,来,到我这里来,到不一样的地方来,到唤醒你的地方来。
远方神秘而危险。山中的鬼火一点点移动,如同山鬼骑着白虎巡视自己的地界。唢呐在山的另一边响起,人和鬼用光和声音遥遥相望,如同一篇文章的开头和结尾。人因为恐惧或者悲伤制造出来的声音,和鬼从人这里偷来的火种,是一种对峙,也是一种呼应。
人终究会结尾,不论什么结尾,躯壳都要回到土里,灵魂都要升到空中。山中的无数灵魂,远远看着村子里的灯光;人到了晚年,就开始叮叮当当做自己的棺材,用山里砍下来的木头,把自己装起来带到山里去。
不论山里山外,终归有一个家。人在棺材里比在村子里自由,一个人能顺顺当当地躺在自己的单间里,而村子里只能以一家人的名义,住在更大的棺材里。死人在棺材里,有时候比在房间里呼吸更自由。而活人在房间里,有时候常常觉得喘不过气来。于是他们选择去到山里,想给自己的下辈子重新开一个好头。一篇文章也就这样结束了。接住了下一个开头。
城里的东西是人建立起来的,他们都是人内在的投射。人都喜欢美好,都想遮盖住丑陋,人都向往着长存,都想尽可能避免死亡。所以三里屯永远都是夜夜笙歌,曾经有肮脏的胡同隐藏在三里屯的繁华背后,如今他们一点点地被掩盖住了。我们活在虚幻里,忘记了我们的躯壳为何存在,忘记了荒野。我们用各种方式去挽留青春,也用各种方式忘记疾病、死亡,假装我们生活在抖音里,到处莺歌燕舞,抖音记录美好生活,被过滤了的美好生活。
我常常忍受不了乡村蛮荒、粗糙、单调的底色,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城里,回到精心编制的乌托邦里。等回到城里的时候,又常常听到远方在远方召唤,鼓声和唢呐声充塞天地,我干涸的心又能活过来。
我只能不断地从这里逃到哪里,从远方逃到远方的远方。不断地飘荡在这里那里,像一个失去自己地界的山鬼,又像一个逃离故土的公子,不断地想要收回自己的失地。
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是一篇文章,我人生的破题,就是从一个小山村的小房子里。所以我确定我一生的主题都是跟回家有关。兜兜转转,起承转合,时光流转,顺其自然地在“回家”的主题里打转。人生总有一天会结尾,叶落终究归根,我贪婪树上能看到更多风景,于是请求风一次次带着我旋转,让我看到更多好看的东西,南面山坡的羊,北边田野玩耍的孩子,我贪婪这个时间的风景,想要尽我所能在结尾之前,再氤氲一些,再渲染一下,再留白一点,即使到了结尾的时候,也要请求风旋转我的身体,越优雅越好,给这个世界一个美丽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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