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孟铎惊呼，这是在演哪出戏？！
白衣女子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抬头看他，而是于原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褪下兜帽，显露一头黑色短寸；随即拉下紧身衣拉链，如蜕皮一般，利索地脱去白色连身衣，露出里面的贴身黑色连身装——与其说是连身衣，不如说更像是画在她身上，尽显一副好身材。袖口的金色古灯造型的袖扣，浮雕般凸起，一闪而过。
“你是——‘熄灯者’？！”孟铎十分震惊，虽然他并不认识所有的同事，但大家都在一个宿舍楼里住，迟早或有过一面之缘。自他进入组织正式开始工作以后，连带像前“6号”杜松一样默默消失的人在内，他从没见过这个女人。而且，女性“熄灯者”本来就非常罕见，根据刚才银发女子的说法，“她”并非真人，是仿生人！难道她是——
她转身同时，袖扣向外延伸出三个弯曲尖爪，暴射向对面最短距离的六角形通道口，原来里头竟隐藏着一截细长的碳纤维链条。谁知，那通道口边缘十分光滑，几乎没有缝隙可着力，钩子滑落，瞬间回缩进她的袖口。她扭头望向T姐，眼神凌厉。
“没想到你也会失手！不过，看在我们是合作方的份上，我就帮你一把吧！虽然我并没这个义务。”T姐沉声道。她指了指孟铎所在通道位置，又拍了拍手，那个通道就向着中央通道延伸过来，只不过，速度快了很多。
孟铎看到女“熄灯者”意图向他出手时，已经感到不妙，心想：看来公司对他的动向了如指掌，可能知道了他与“The Wake Up”组织的联络，要像清除杜松一样，来清除他了！他立刻离开通道口，往回撤。但，已经晚了！
通道口放下了一层透明隔离网，整个通道以大于70度角度快速下沉。孟铎挣扎着想要抓住边沿，无奈通道壁拼接处衔接都很紧密，没法下手，他只能顺着通道向通道口滑去，直到被开口处的网拦住，那网的韧性十分好，将他轻轻弹了回去，保护他免于“硬着陆”受伤。然而，他回头一看，通道已经接近中央平台了！
秦归日以最快速度赶到知梦堂时，庄知蝶还躺在门口，处于昏迷中。她连忙调来Trinity对他进行急救，同时连接“华佗”系统，呼叫救护中心。不一会儿，庄知蝶就醒了。看到眼前的秦归日，他有点困惑，后脑隐隐作痛，刚才自己怎么晕倒的，却已经记不清了。Trinity判断他可能出现了脑震荡症状，救护车恰好到达，将庄知蝶送上车，秦归日也随同前往西莲医院。
一路上，庄知蝶时睡时醒，到了医院观察室，经过简单医疗处理后，他渐渐想起了更早前，他帮杜梅猎梦的事，只记得自己应该是回来了，之后就一片模糊。秦归日奇道：“难道是杜菲妍袭击了你？！”
“什么意思？不会吧？我元神归位后，她还没醒呢！这点我不会搞错！”他很肯定。
秦归日已经通过“新视野”调阅出知梦堂先前的视频资料，然而，在杜菲妍进入后的约一个多小时的记录没有了！
“我进去时，只看到你倒在地上，杜菲妍已经不在那里了。”秦归日说。
“十八街！她会不会回十八街了？！”他突然想到，直觉告诉他，杜梅不是袭击他的人，但他也想不出会是谁。不过，也不能排除她趁他昏迷时自行离开，毕竟她跟梦里出现的“Innocent”脱不了干系；“十八街”这个词一下子跳到了他的脑海。
“知梦堂的自动警报装置并没启动过，我到达后，门也关得好好的，会不会是你熟悉的人，所以你才没有戒心？”
庄知蝶点点头，承认她说得有道理，得知竟然连那段时间的监控视频文件也丢失时，他很吃惊，对方究竟是何神圣，这么处心积虑来对付他，却没对他痛下杀手？
“可能他们的目标不是你，而是那个女孩？”秦归日推测道，既然庄知蝶确认杜梅在他醒后还昏睡着，联系到视频也被干扰丢失，这也说得通。
“今天真不巧，半秋也不在，不然叫她黑入Loop系统，查一查知梦堂附近监控和公共无人车调度情况，应该能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
“是啊！现在才知道，那姑娘真少不了呢！”秦归日笑道，医生刚告知她庄知蝶无大碍，她松了口气，“那我联系一下沈度？”
庄知蝶摇了摇头，“算啦，咱们的业务本来就游走在黑与白之间，何况以他的立场，也不好直接插手这种事。就别为难他啦！”
“可你都被偷袭啦！”她低声说。
“嘘——就说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吧！”他觉得此事不简单，刚才想到“十八街”的事也没告诉秦归日，他怕她冲动之下只身前往那么危险的地方，绝不能让她也出事！至于杜梅，只能让老天保佑她了！虽然他也觉得有点愧疚。
“也许，还有一个和我们一样处于黑与白之间的人能帮忙哦！”她诡秘地对他眨眨眼。
“苏鹮！”两人同时道，默契地相视一笑。
旁边病床上一个老头嫌他们吵，故意咳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年轻人就是精神好！还占着病床做啥？！”
两人赶紧不说话了，秦归日忍住笑，安顿好庄知蝶，嘱咐他好好休息，刚要转身到走廊处联系苏鹮，又被庄知蝶拉住，稍加思索，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叫他往‘十八街’那里查。”
“头，您真的确定要带半秋去那里？”柳徽犹豫再三，还是连通了颜暮雪，用意念驱动‘新视野’上的光标打出这行字。这条秘密线路，她极少会使用，不到万不得已，她决不会轻易拨通。
“对！”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只回答了一个字，虽然面无表情，但语气竟有些不耐烦。对此，柳徽太熟悉了，颜暮雪总是对她这样下达直接的命令，却从不解释。她第一次觉得挫败，担忧地侧头瞥了一眼身旁坐着的陈半秋，小姑娘正在打瞌睡。
“是时候了，这是迟早的事。就从外围开始吧！”对方察觉了她的不悦和担心，面色也略为缓和，加了一句，算是解释，才收了线。这也是第一次。柳徽舒了口气，稍微有点释然。可是这个姑娘以后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呢？她实在难以想象。
车已经驶入了一栋外表毫不起眼的高层建筑下，这栋位于远郊处，跟周围成排的居民楼没有区别的建筑，门洞上没有任何标志。车进入一个巨大的螺旋形地下通道内，减慢了车速，车灯自动熄灭，路面亮起了柔和的荧光。车无声地在黑暗中的“光带”上滑行着，陈半秋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扒在车窗上往外看，惊呼道：“哇！真是美呆啦！”
“很梦幻吧？”柳徽摸了摸她的头，笑道。
“对对对，是梦幻！哈哈哈——”半秋不好意思地傻笑着，暗叹自己咋没想到这么好的词呢！
“一会儿更迷人！”柳徽幽幽地说，她的瞳孔上反映着窗外的荧光，格外明亮。
“真的啊？我妈肯带我去那么高级的地方？”
“那当然了，她呀，可比任何人都爱你哦！这点你千万不要忘记！”
半秋出神地望着外面的景致，也不知有没有在意柳徽的话。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车才进入一处有着巨大球形结构的建筑里停下来，一扇约三层楼高的巨大拱门挡住了去路。这座门气势恢弘，表面呈细密的拉丝状黑灰色金属质感，拱顶两侧一直延伸到地面，呈完美的半弧形，弧线以下从墨蓝色、矢车菊蓝、天蓝色过渡到柠檬黄、橙黄、橙红色荧光，门楣正中是一枚闪耀银光的六角晨星图案，周围隐没在黑暗中的球形结构上布满了闪烁的荧光，星星点点，仿佛来访者不是站在一处地下俱乐部之类地方的入口处，而是正站在一个宇宙星球表面窥视远方的星空一般。
“哇——”半秋站在门前，头仰得老高，嘴张得老大，半天才回过神来，“柳阿姨，我是不是在做梦？这——大概在庄哥哥和秦姐姐的梦里，才能看到吧？”
“这可是真实的北半球夏季的星空图哦！此刻外面星空是啥样，这里就是啥样，和外界的实际季节变换保持同步。喏，你看——”柳徽指着正中那颗晨星左边不远处一个勺状星座，“那个就是北斗七星啦！”
“柳阿姨，要么我们就在这里看星星吧！”半秋干脆蹲下身，托起腮帮子，嘟起嘴咕哝道。
柳徽轻声笑了起来，“你呀！真是个孩子呢！快走吧，别让你妈等急了！一会出来再来看个够……”柳徽拉起不情愿的半秋，站到门中央一处闪光提示脚印处，将双手覆压于门的表面，门上围绕着她的手荡漾起层层银色的荧光涟漪；那颗北极星从顶端迅速滑下，停留在她的视线等高处，放射出一束细细的蛛网状微光，笼罩她的头面部，约三秒才结束扫描。门终于向上缓缓滑开，一个三维立体的虚拟精灵模样的少女，手持灯笼，向她们弯腰行礼道：“晚上好！柳女士、陈小姐，欢迎光临‘从黄昏到黎明’！请跟我来哦！”声音非常甜美。柳徽牵着半秋的手，走进了用三维动态图像装饰成夏夜荷塘的甬道，地面踏上去异常松软，像是踩在厚厚的丝绒地毯上，每走一步，地面上模拟池塘荡漾出一圈圈涟漪；周围各种昆虫和青蛙的鸣叫声环绕，不绝于耳；萤火虫也忽闪忽闪地飞舞着。半秋还是小孩心性，不时伸手触碰这些影像，那些虫子会飞逃、躲避，简直太逼真了，逗得她呵呵笑。
孟铎所在通道口对接上中央通道同时，网收回。孟铎落下就地一滚，恰好隔着高台上的杜梅，与女“熄灯者”面对面对峙。后面的T姐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们自己了结内部事务吧！我没兴趣奉陪了，告辞！”又拍了拍手，道：“这个姑娘没用了，反正老怪也不要她了，不过作为计划里Level C的实验体，她倒还能有点用。回收！”便转身离开了。
高台快速下降，带着杜梅往通道深处下沉。孟铎迅速看了一眼对面的熄灯人，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扑过去拖住已沉入箱体的杜梅的身体，却只来得及抓住她一只手，杜梅也恰在此时惊醒了！她的元神之前被庄知蝶推入了梦道，但因为她本身虚弱的体质和Innocent的影响，耗费了很多时间才勉强返回。她惊恐地趴在高台边缘，下身悬空着，孟铎拼命想把她拽上来，为了降低重心，避免被她一起拖下去，他蹲在地上，两只手死死抓住她的左手，极力往后拖。可是杜梅刚从梦境返回，全身虚软，使不上劲，越挣扎越感到沉重无力。孟铎艰难地抬头望向女“熄灯者”，求助道：“我不管你要干什么，请先帮我救她！”
女子并未伸出援手，冷冷地答道： “6号，我是5号，我只奉命来回收你，上头没有命令我救她。”
孟铎惊呼：“你就是5号？！现在还不到该熄我灯的时刻！”他隐隐觉得对方来“回收”他，其实就是杀了他！难怪第一阶层的5个号那么神秘，从不露面，原来他们是专门干“脏活”的杀手！比起这个，为人们按照他们意愿平稳送他们最后一程的“死神”熄灯者，实在干净太多！
他领悟到时，5号“熄灯者”已出手，她袖扣里隐藏的碳纤维索链闪电般向他的脖子袭来！孟铎本能地抽回一手护住喉管，细索缠绕住他的手和头颈，深深陷入皮肉内，顿时鲜血淋漓。他痛苦地闭上眼、抽紧眉头，却无法叫喊，只能发出撕裂金属般的嘶嘶声。另一只手也快没力气坚持下去了！他费力睁开眼，却看到了离他咫尺之遥的杜梅，她的眼里满是惊恐和忧虑，已经泪眼模糊。在他就要失去意识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耳膜内响起来，不知是贾云还是贾玉，“除掉5号！这是命令！”
孟铎真想骂人：“老子快死在她手上啦！还除掉她？！”仿佛他瞬间的想法已被对方知悉，立刻回应了他：“她马上会到你身后，随便用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刺入她的左眼，她就完了！”
“我现在赤手空拳！连袖扣也……”“你必须自救！”对方不再回应。
几乎同时，5号已经翻身到了他身后，就在她绳索放松的一瞬间，孟铎缓过一口气同时，杜梅挣脱了他的那只手，她已支撑不下去了，也不想继续拖累他，她对他露出一丝迷人的微笑，虽然发不出声，还是张嘴做了个“永别”的口型，深深望了他一眼，便抽脱了手，向下方的深渊坠去！
不及体会这一刻的残酷，孟铎握紧了拳头，感到手心一阵冰凉刺痛，是杜梅手指上的榄尖形红宝石戒指！他想也没想，扣住戒指狠狠地刺入5号的左眼！刚才还冷酷无情、不可一世的她，一下子就像滩稀泥瘫倒在地。孟铎撕扯掉缠在他脖子上的细索，立即跑到高台边缘往下张望，心里奢望着杜梅可能会抓住什么地方，或者随便出个什么奇迹，甚至一根稻草也好！她最后那既留恋又解脱的眼神，在折磨着他，令他伤心欲绝！这种强烈的情感与情爱无关，而是在痛惜生命无法挽回地离去。他终究没能救她。黑洞洞的口子传来呼号的风声，仿佛魔鬼在叹息。孟铎跪在地上，掩面怒号！他沉痛悲愤的呼嚎声回荡在整个空间……
黑暗中一支狙击枪的枪口已经瞄准了近乎癫狂的孟铎，扣下了扳机，击中他的背部，他茫然举起左手摸向伤口，鲜血沾染上手里的红宝石戒指，滑落到了地上，闪烁着更加妖异的红光。一阵痉挛之后，他倒下了。
两个半人高的装载机器人迅速将两人抬起，一个推入“垃圾回收筒”内，另一个放上重新升起的高台上，被自动连接上维生系统密密麻麻的管道内，缓缓沉入填充着液氮和其他不明物质混合制成的速冻剂包围、透明棺材似的密闭式医疗箱内，顺着底下的轨道滑入更深处的阴影里……
T姐重又登场，满意地点点头：“好了，真正要回收的终于搞定！合作愉快！”
秦归日带庄知蝶返回公寓途中，望着窗外越来越昏暗的天空，突然看到一颗银白的流星划过地平线，消失了，她连忙指给知蝶看，他也几乎同时察觉，正望向相同的方向，若有所思。两人都沉默了。
柳徽带着半秋来到一个硕大的穹顶大厅中，顶上也布满了闪烁的星星，不同的是，全部由三维动态立体虚拟出整个宇宙空间，一个个星系和星座仿佛触手可及。颜暮雪正站在最边缘处，星空为她留出了一个干脆利落的剪影。突然，一颗星星从她头顶上方坠落，半秋惊呼了一声，柳徽却没看到。
夜空也渐渐笼罩在“十八街”上空，君君蹦蹦跳跳地在昏暗的路灯下玩“跳房子”，一抬头，正看见北极星旁一颗小小的星星忽然滑落，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叫出来：“妈，刚才有流星哦！”母亲笑了笑，她并没注意，“君君运气真好啊！许愿了吗？”小姑娘点点头，“嗯，希望姐姐快点回来看看我们！”“哦，真乖，好孩子，姐姐一定也很想我们吧？”她将小女孩揽入怀里，望着北极星出神。
秦归日竟然又放了他鸽子！陆桥没联系到她，烦躁地摔下手中一只精致的首饰盒。他正站在“从黎明到黄昏”超五星大酒店顶层露台上。这里处于数百米高空，视野相当开阔，他刚带着等待的焦虑“欣赏”了一个壮观的日落。黑夜降临，群星浮现，他无心再观赏，正要转身离去，北面天际线处一颗流星瞬间跌落，恰恰映入他的瞳仁。他愣在原地，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流星，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是福是祸呢？”回头瞥见滚落于地、好像是坠落星星般闪耀的硕大蓝钻戒指，还是弯腰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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