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小长假,朋友圈里天南海北,人群攒动,至于是否风景如画,大抵只有当事人贴身的感受才最真实吧。
从小的记忆,每年收麦子总是在六一儿童节前后。今年的端午节恰好挨着“六一节”,于是小长假变成了农忙假。
姐姐一家三口,跳脱金煌煌的麦田和炎炎烈日,逃到四百公里以外的婆婆家体验别样生活去了,要为五彩缤纷的朋友圈再添新的一笔。
而我,是绝对不会在这样的日子里远行的,这片踏实的土地上有更多令我欢喜的东西。
大忙的这两天,气温灼热,远远望去的黄土地,像从地表翻起了火焰,双脚踏上去,估计都要剥掉一层皮吧。
可是,这一片片在阳光下熠熠地发着光发着亮的麦田,经历了耕地播种、四季轮回的磨砺的麦田,我们是万万没有心思舍弃它们的。

于是,你会见到层层叠叠的丘陵、地曼、田埂上,有无数顶着烈日弯腰劳作的人们。
我们,也在其中。
宋先生虽然也生在农村,却有着无忧无虑的快乐童年,因为无忧无虑,导致他农作的基本功不堪一击,割起麦子的样子就像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让人着急的要命,又哭笑不得,真是连我的五分之一都不及。

刚拿到镰刀,估计宋先生还是满心骄傲的,这个也没什么难的,割下来就完了呗。他不知道的是,割麦子这门手艺还要求速度和效率的,几个字总结就是“稳准狠”。
要站在麦子的侧后方,左手握住适量的麦子,右手的镰刀对准麦子根部以上半指的地方,镰刀口不要与地方平行,要稍微往上提拉,一刀下去,整把麦子就干净利索的下来了。
我给宋先生动作加解说地认真做了一遍示范,他倒好,还没看完,一把抢过镰刀,喊着“会了会了,你起开吧”,又撅着腚吃力的割了起来。
嘿,你这一点都不虚心的态度是谁教你的。
嘿,我这小暴脾气,“老杨,快过来,教教他。”
不过,慢慢好多了,割得越来越快,屁股倒也撅得越来越高。但按宋先生这手艺割下去,割到晚上也是割不完的。
幸好,四叔和四娘来了,专业收割家来了。大家齐力,很快一地的麦子就收完了。
然后把捆好的麦子封车,拉到镇上打出来,收粮的工作就算完成了大半。
说到封车,也是一件极具技术性和挑战性的工作,既要拉的足够多,又要稳固结实。所以没有几年的实战经验,是干不了这个活的。
老杨和宋先生负责从地里往外拉捆好的麦子,四娘负责往拖拉机上递,四叔负责封车。大家紧锣密鼓,但有条不紊,像训练有素的队伍。

装着装着,四娘的一句话,让在一旁捡麦穗的我笑出了眼泪,笑成了花。
四娘抱起一捆麦子,一遍扔给车上的四叔一遍说:“这个一看就是你捆的吧,跟屁呲的似的。”
这大概就是淳厚的土地和农民的可爱之处,没有什么学历什么知识,却能在这面朝黄土背朝天里,用任何字典里都找不到的词组,描绘出最质朴、最形象生动、最可以瞬间脑补的画面。
终于明白为什么看莫言的文章,感觉那样亲切,那样身临其境了。
我饱经风霜的家人呀,你们才是最名副其实的作家。
车子很快装满了,高高的麦垛让车子变得摇摇晃晃,必须用足够粗的绳子和足够大的力气才能封住顶。
于是四叔和四娘,这对在一起生活了快三十年,经历无数心酸和磨难的夫妻,默契地将整个身体吊在半空中,一起喊着号子“嘿,嘿,嘿,嘿”,用两个人下坠的重量封住了两三米高的垛顶。然后熟练的收绳,打结,像极了我们悬崖速降时收绳的教练们,怎一个帅字了得!
一天下来,大家都已蓬头垢面,筋疲力尽。站在田埂上,望着收割完的满是根茎的麦田,我问老杨,这一地的麦子都换多少钱?他说,五百吧。
忙忙碌碌,倾尽心血,汗水都快流干了的一年,就只换来五百块钱?!为什么还要遭这个罪?!不种也罢。
“农民不种地干嘛,没有这地你们能长这么大了!什么活不累,我们爱什么时候出来干什么时候回家也没人管,都尊着自己。”老杨忙着手里的活边回答我。
我明白老杨这话是在说一个叫“自由”的东西。
身体的劳累或许早已经成了他们这辈子习惯的了东西。而“自由”这两个字,或许也是他们用尽一生都表达不出却一直在享受着或者拿来慰藉灵魂的东西。
生活的苦难让身体变得沉重不堪,这个东西却让他们的灵魂轻盈的透明。
朋友圈里有人晒出一边垂钓一边露营品尝美食的照片,我却发了一条四叔四娘卖力装车时的照片。
并不是觉得生活不公,人生不易,而是在想,
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呀,你让我的父辈们饱经风霜,伤痕累累,本该恨你入骨,你却又给与我们祖祖辈辈心灵上最珍贵的洗礼。
不怨恨,不计较,坚毅,宽容,奉献,永远向前,永远守护彼此。
岁月忽已暮,只愿家人们,喜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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