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江南烟雨,水朦胧;是亭台楼阁,万千重。
萧炜说,他遇到季梵的故事,特别俗气。他走走停停,背着照相机靠在天桥上,不经意看到坐在台阶上的人,背影落寞。他走过去并排坐下,他侧头瞥了他一眼。
季梵说,夜色当头,万千霓虹不入眼眸。不经意,才会晃入嗔痴。
季梵说:“你好,我是季梵。”
萧炜说:“我是萧炜,你好。”
“我是拍照片儿的,算个小摄像师。”
“画画儿的。”
季梵:
恍如隔世。执笔难下。望安好。
自青城一别,仅仅数月,度日如年。此次唐突打扰,寄婚礼请柬与你,心有不安。只是,我终究输给世事,择所谓良人与共。不期待你能来参加。但也希望你能来。
对不起。
萧炜
季梵收好信,盯着请柬看了好大一会儿。把头抵在火车的窗户上,外面一片漆黑,看着远远的不知哪座城的哪个角落透过来的光。他的头随着火车节奏“梆梆梆”地轻磕,敲得他头脑渐渐清明。他还是很难过。但他收到信,看到请柬的那一刻的轻松,却独自占据他的大脑,让他神使鬼差得坐上了这趟参加婚礼的列车。他依旧选择了曾经他和萧炜最喜欢的绿皮火车,长路吞噬孤独,黑夜照亮灯火。
他想做一个长长的梦,一下车就到了终点。梦里,他总会回到过去:
两个人仿佛不用冲破太多内心禁锢就接受了“我好像爱上了一个男人”的事实。
他们一起出去旅行,他安安静静坐在一个地方画画的时候,萧炜坐在一旁看着他,偶尔举起相机来拍一两张。他想不到,陷入爱情中的人会这么腻歪,仿佛天下的山水美色都不及眼前,他只想盯着,只想看着。看不够,念不足。
他们一起出去看展,萧炜对着一幅画评头论足的时候,他站在身侧听着这个门外汉絮絮叨叨,偶尔点点头。他想不到,陷入爱情中的人会这么盲目,仿佛世界的大家手笔都不如眼前,他只想盯着,只想看着。看不够,念不足。
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工作。他们在自己明亮的画室里拥抱,也在萧炜杂乱的暗房里纠缠;他们在超市的货架前争执,也在窄小的厨房里玩笑;他们在人群拥挤的时候偷偷牵手,也在空旷无人的广场上推搡打闹。
季梵扯扯嘴角,两个连手都不敢光明正大牵的人,有什么力气去结婚呢?
车站的人步履匆匆,季梵一个人拖着行李却不知道该去哪儿。他取出请柬,照着上面酒店的地址摸过去。他谎称自己是明天婚礼的司仪,想进去再确认一下设备。推开门,看到了坐在里面的萧炜。他忽然想要矫情地揉揉胸口,他笑笑向萧炜走过去,“恭喜。”
萧炜不知所措地站起来。
—“既然收到请柬就来了啊,怎么?”
—“季梵。”
—“都准备好了吗?明天就要结婚了。”
—“季梵。”
—“萧炜,告诉我干嘛呢。当初说都不说一声就走掉,现如今这是在干嘛呢?”
—“季梵,他们说这是病,是神经病。”
—“萧炜,我不怕。”
—“我怕。我怕他们送我去精神科,我怕他们的眼神,我怕他们的失望,我怕他们说我恶心,我什么都怕,我怕和你在一起。”
季梵伸了伸手,最后收回去,笑笑说,“我知道。”
萧炜转身背对着他,闷声说:“对不起。”
季梵拖着行李箱,轮子“咕噜咕噜”似是碾着心脏,丢下箱子,他走进了酒店对面的大厦。
他听说,当人垂直落地的时候,很多人会把他们形容成义无反顾离开大树的落叶。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脚,看到了快速重叠的楼影。
他想起了,他记得,萧炜说,万楼重影,不及你一笑恍惚。
他听到人们的惊呼,他想用不了多久萧炜就出来了吧。既然不能执手白头,那就做你心口的一道疤,缠你一世。
“你好,我叫季梵。”
“我是萧炜,你好。”
“季梵,他们说这是病,是神经病。”
“萧炜,我不怕。”
“就这样吧。”
“对不起。”
我知世事世人皆无情,却也知你的犹豫最是刻骨。我最害怕的,是你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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