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梦为鲸

作者: 小卢的迷茫日记 | 来源:发表于2019-06-06 00:15 被阅读24次

    年轻时你喜欢上的人后来怎么样了?他很好,还值得我喜欢。

    苏三遇见鲸歌,好像是上天特意安排的一场阴差阳错的缘分。

    人生的前十九年,她都住在南方一个镇上,那是个很小很小的镇子。她在那里不瘟不火地度过了自己十二年的学生生涯,也是最让人留恋的青春年华。

    高中毕业的时候,她既没有考好也不算考砸。填报的志愿都在外省,第一个志愿学校在南方,一个临海的城市。第二个志愿,她报了一个北方的学校。苏三想去海边,也想看雪。

    最后录取苏三的,是北方的学校。学校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她觉得那个城市里,谁也不认识她,很适合冒险,也很适合恋爱。

    鲸歌的经历就更有趣了。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从小在冰天雪地里走街串巷。高考前因为种种原因,举家迁移到了南方一个靠海的城市。但因为高考发挥失常,他又回到了北方,来到了那个冬天有雪地却没有暖气的城市。

    苏三第一次注意到鲸歌,是在他们开学很久以后了,或许也不久。

    鲸歌讲他的事情,讲他在北方的冬天里堆雪人打雪仗,也讲他在南方的新家过春节的时候,偷偷品尝了挂在家门口的金桔。

    那也是苏三第一次知道,为什么有些人家的金桔能够挂在枝上,过完一整个春节。因为这些金桔都是酸掉牙的,根本无法入口,也就不会有小孩子偷偷摘下来了,那是鲸歌说的。

    鲸歌喜欢唱歌,苏三记起来,她喜欢过的人好像都喜欢唱歌。在某一次班会上,鲸歌被迫登台献艺,他唱了那样的一首歌。歌词和名字苏三已经忘记了,只知道那是一首老歌,那时候正当红的歌手在还没红起来的时候唱的。

    那位歌手苏三听说过,也听过他的歌,只是偏偏没有鲸歌唱的那一首。

    后来她听过了才知道,那本就是难唱的调子,歌手用自己怪诞独特的风格,演绎了他想要讽刺的故事。鲸歌唱起来是三分宣泄情感,七分都在跑调。全班都被他逗得前俯后仰,乐不拢嘴,只有苏三,头枕着手肘,趴在桌子上,笑眯了眼,内心里有一种名为开心的情绪,在持续膨胀。

    如果喜欢能够变成光束的话,那么那一刻,有那么些许的星光,好像从苏三心里发出,轻轻地洒落在了鲸歌身上。

    那时候的天气很好,傍晚也不像后来一样热。苏三他们班开始要求记名跑步,几乎每个傍晚,她都能和刚跑完步的鲸歌在楼梯间“偶遇”。

    苏三拿着水杯,晃晃悠悠地在楼梯间走动。从三楼往上走上半层,楼下还没有鲸歌的影子,她就继续往回走,重新走上来一回。等仔歌的影子出现了,她再走回教室,坐着等仔歌出现在门口。这是一件无意义的事,但她做起来却不厌其烦。

    有一次仔歌穿了一件白色的短T恤,从二楼走上来。苏三光看着他走上来的身影就看呆了,捂着一颗加速跳动的小心脏,急急忙忙跑进班里坐好,眼睛盯着门口,等人进来。

    苏三后来还在画册里翻到当时画的一幅简笔画,旁边写了这样一行小字:喜欢穿白T的你,也喜欢穿黑T的你,你的一切都令人欢喜。

    后来苏三真的跟鲸歌表白了,在一个暑假,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夜里。

    那个暑假有苏三,有弟弟,还有外婆,三个人一起住在外婆家的老房子里。

    老房子真的挺老的,也挺暖的。冬天的时候,老房子里总是烧着茶果皮,特别适合取暖。因为苏三姐弟还有姨妈家的表弟表妹都在,茶果皮往往一烧就是一整天。

    那也是妈妈从小住到大的老房子,每次妈妈回了娘家,都会熟练地从各个角落里,找出外婆需要的东西。妈妈边找着东西,嘴上还不忘怀念地加一句“那时候啊……”,那时候,已经是很多年前了,是妈妈还未出嫁的时候,还没有苏三。

    外婆跟苏三说,等雨停了,你带着弟弟到大外婆家去吧。外婆抱着躲在她怀里的弟弟,那时候弟弟才五岁,妈妈没在身边,他怕的时候只有抱着外婆,或者有时候抱着姐姐。

    窗外不时地划过数道闪电,划亮了黑夜,外婆满是担忧的脸色在黑夜里格外压抑。

    那时候苏三懂得的还不多,但她知道,大外婆家是指那栋刚盖好的三层小楼房,据说明舅和舅娘好几个春节都没有回家,才盖起来的,房顶上甚至贴了一层亮眼的红色瓷砖。

    外婆的话,让苏三觉得很难受,比房子外面那些泛着白光的闪电还让她难受。但她任性地没有听外婆的话,雨也没有停。

    没办法,外婆一直重复着安抚他们姐弟的话:千万不要出门,祖孙三个抱在一起,这样就好了。

    已经在房子里干坐了大半宿,苏三对外面的天气充满了好奇,她觉得她应该看看,至少应该估算出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趁着外婆放心不下火房里的污水池,苏三偷偷地跑到门口,偷偷地打开了偏门。她总以为这扇外婆不让打开的门外,一定卧着一个醉汉,或者隔壁村的疯子会在打开门时,突然出现。从小到大她都这样以为的。但谢天谢地,这次并没有。

    感谢天上那些白光,苏三能够清楚地看清大门外面的情形,包括门前被雨淋了大半夜的芭蕉树,甚至还能够清楚地看到芭蕉叶被大雨撕裂了几道,像极了被扔在野外的褴褛旧布料。

    她最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却好像不小心窥视了天机。闪电从远处的山头一直霹过来,直霹到外婆家老房子的屋檐上边,或许连屋顶都霹过去了。

    苏三有些后悔开了这道门,急忙跑回去跟弟弟并排坐在一起。心里却忍不住在想小时候听过的种种传说,同时在揣测,这连夜的倾盆大雨和电闪雷鸣,说是王母娘娘因为织女私下凡间而震怒,派了雷公电母降下雷雨,那也是一点也不夸张了。

    也是那样一个不平静的夜晚,给了苏三无尽的胆量,也或许是恶向胆边生。她点开手机上只偶尔联系过几次,还每次都只是公事的名字,脑海里闪过闪电天气的相关警示,最后还是发了条消息。

    事后苏三想了想,她自己也分不清发出那条消息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总之是那条消息让苏三和鲸歌的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许是冥冥之中有人保佑着,那一晚苏三他们仨平安无事,鲸歌却因此再一次阴差阳错地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

    她从那以后的暑期活动安排,几乎都是围绕着鲸歌展开的。

    直到快开学的时候,鲸歌在电话里跟她聊起后来的规划。那些规划很美好,很有趣。苏三不得不承认,无论什么时候,鲸歌都能够让那种叫作开心的情绪活跃在她的血脉里,就像中毒一样。

    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未来,一直都是随遇而安的,从未过分强求过什么。她也求不来。

    在鲸歌的规划里,她好像能够看到,当他死去时,儿孙为他披麻戴孝时,胸上的那朵白花的形状。

    苏三看过一个报道,报道上说,几年前的一份调查显示,那些曾经对未来有所规划的人,过得比那些没有规划的人还要好。所以她对鲸歌的规划没有什么表示。

    苏三又想到了那个让她有决心表白的晚上。那天和他们离得并不远,他们都还能够想起来。苏三打断鲸歌,问他,那时的天气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鲸歌停顿了几秒,像是才反应过来,回答道,天气挺不错的,记得那天《×××》上映,我爸爸硬拉着我和妈妈去看了,回家之后就收到了你的短信。仔歌还跟我说,《×××》当时很火,他们临时起意,只能买晚一些的电影票,看完电影已经大半夜了,那还是他们一家头一次在外面待到那么晚。

    鲸歌家楼下卖关东煮的老太太和往常一样吆喝,隔着电话,苏三听到鲸歌买了一份。她记得,那几天鲸歌跟她提起,他胃不好,刚去看了医生,只能吃阿姨特意给他熬的粥。他家阿姨熬的粥特别好喝。

    鲸歌在电话里跟她说到这些时,像是提到刚发生不久的小事,那还是一件和买五毛钱一张的刮刮乐,结果中了一块五一样,虽然开心又不值一提的小事。

    苏三哦了一声,算是回应了他。最终两个人都有些兴致阑珊,沉默着挂了电话。

    从那以后,两个人的关系淡了许多,而真正发生变化,是有一次两个人玩游戏,苏三的弟弟听到了那边的声音,问了一句,姐姐,这个人是谁呀?

    没有人教他这样问,甚至在这个时候问。但这一句话,好像在场的三个人都等了许久,都希望得到答案。

    手机那一端的仔歌很明显地停顿了几秒钟。苏三也迟疑了几秒钟,像是在找什么形容词,又像是心不在焉,她回答说:一个朋友。

    开了学,苏三和鲸歌像是没经历过那个假期一样,两个人能聊的又只有公事,而再往后的几年时光里,渐渐地连公事也没有了交集。

    直到毕业,规规矩矩地敬完了酒,几个寝室里要好的朋友另外再聚的时候,苏三已经喝得烂醉了。

    每年的毕业季好像都会有一个必打的电话。苏三翻遍了手机,却没有找到那个她连背下来都没来得及的号码。

    最后苏三收拾了行李,也没来得及跟室友告别,就赶上了最近的一趟回家的火车,成了寝室里最先散场的人。

    苏三回到了南方,日日在南方人迂回婉转的语调里,为生计奔波,偶尔想起来的时候,也为梦想披荆斩棘。她最终也没学会北方人字正腔圆的谈吐咬字,也渐渐不再想起那个令人欢喜的鲸歌。

    其实在他们还没有毕业的时候,苏三就一个人买了二十个小时的火车,去了鲸歌长大的城市。

    那个城市很大,大到苏三来过的痕迹也能够在瞬间被抹去,大到苏三想要在城市里走走,走鲸歌走过的路,见过的人,这样的想法一出了火车站,就瞬间消散了。

    她看着层层叠叠的高铁路架,看着过往的车辆行人,好像进入新时代的年迈老人,突然生出一股终将被时代抛弃的凄凉感。那一刻她感觉到,其实她对鲸歌的心思,也不过很渺小,渺小到也许都经不起时间的考验。那一趟旅程之后,苏三对鲸歌才真正歇了心思。

    就像一个诅咒一样,往往人们认为最不可能的,都抢先成为了可能,好像命运的特意捉弄。

    寝室里号称不婚主义的姑娘最先结了婚,做起了陌生人家的妻子儿媳。苏三都快忘了那个冬天有雪却没有暖气的城市,等她不得不面对姑娘已经结婚的事实,人已经坐在婚礼宴席上了。

    分外喜庆的舞台中央,姑娘和新郎正幸福地拥吻,周围人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起着哄,感受着来自新人的幸福。

    舞台边上的两个伴郎,其中一个正是鲸歌。鲸歌还和从前一样,脸上的笑容澄澈,阳光,倔强。而时光同样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却显得整个人更加地成熟稳重。

    苏三坐在稍稍远一些的位置,在人群起哄的时候偷偷打量着他,他和从前一样一无所知。苏三看着他在新郎旁边帮忙,偶尔应付台下宾客或台上司仪的为难,整个人显得游刃有余,再没有当初那样,对围观的旁人带有明显的厌恶。

    数年过去,鲸歌好似长成了他曾经希望的那样,在一方天地里,笑出了最舒心的模样。

    直到婚礼进行到了丢捧花的环节,苏三见他轻轻地推了推身旁的伴娘,脸上的笑容带着无法掩饰的熟稔和宠溺,伴娘有些羞怯地反手拍在他身上。苏三一瞬间了然。

    对于苏三来说,她到那时为止,人生中的另一个不可能,便是接到了新娘的捧花。

    直到参加婚礼的前一天,她都还在忙着鸡毛蒜皮的一堆破事。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思考过自己的未来了。

    捧花就这么被推搡到了她手上,即便她只是礼貌性地在人群边上围观。

    姑娘宴请的宾客除了几个老同学,大多是不认识的人,见到接了捧花的是不熟悉的人,也不大好起哄,这一环节就这么过去了。苏三没敢看伴郎伴娘,只悄悄地坐了下来。

    等到敬酒开始,伴郎忙着挡酒的时候,苏三寻了空,拦住了正往那边端杯子的伴娘。正是刚刚那个站在鲸歌旁边的姑娘。

    那是个挺好看的姑娘,气质也很好。

    苏三把捧花递给她,又指了指敬酒那一桌,先离开了。

    鲸歌,孟鲸歌,祝贺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也祝贺我,曾经喜欢的人依旧很优秀,依旧值得喜欢。

    苏三高中的时候,临近高考,学校统一安排了学生晚间观看新闻联播。写了一天的卷子,苏三难得地放下笔来,支着下巴看屏幕,权当放松精神。

    新闻也不知道在播什么内容,画面正好切到了北方特有的广袤的原野,还有整齐错落的房屋,一排接着一排,整整齐齐。街道两边种着高大挺直的绿树。

    那一刻苏三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同时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以后她一定会生活在北方,她的爱人从小在北方长大,她的孩子也会在雪地里走街串巷,去看望同样在凛冽的天气里长大的小伙伴。

    后来苏三再也没去过比那个没有暖气的北方城市,更北方的城市。

    她也没有再喜欢过,生长于北方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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