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在鲁迅的世界里(2)
——读钱理群《走进当代的鲁迅》
读鲁迅的小说,会发现鲁迅的小说里时常是“希望与绝望”的交织,对现实的绝望,对未来的希望,筑梦的希望,梦碎的绝望,隐射在小说里。有人说,“鲁迅小说创作常常是他心理活动和自身灵魂的直接投影。”
倘若要寻求一个角度对鲁迅的小说进行群文阅读,那么从“希望与绝望”矛盾交织的层面来剖析鲁迅小说的思想走向,不失为一个绝佳的选择。
鲁迅在《呐喊自序》里说,“我虽然有我的确信,然而说到希望,却是不能抹杀的,因为希望是在于将来,决不能以我之必无的证明,来折服了他之所谓可有。”依照这样的说法,《故乡》《坟》《明天》三篇小说,便在冰冷气闷的现实里,努力掘开一眼梦的罅隙,试图透露出几丝梦的光芒。
《故乡》采用的叙事模式是“离去——归来——离去”,因为离去,便做起怀乡梦——这就是小说开头所说的“二十年来时时记得的故乡”,因为揣着“怀乡梦”,便不仅仅是为了别他而来,而是为了“寻梦”归来。故乡的梦是什么样子的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深蓝、碧绿、银白这些明丽的色彩构成了故乡的美丽与神奇,这美丽与神奇的图景上,活泼英勇的少年闰土便是活脱脱的小英雄。但现实的故乡呢?“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丝活气。”色彩的晦暗,气氛的压抑,还有人性的扭曲构成了现实故乡的场景。“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道:‘老爷……’”中年闰土苦成了木偶人,木讷呆滞,一声“老爷”叫出了我们之间无法交流的隔膜,那存在记忆力的小英雄一去不返。
记忆里的故乡梦被成功剥离,内心涌动的是无法排遣的绝望。文字的最后植入一组新生的人物关系,那就是水生与宏儿,水生与宏儿代表的是希望,“我”希望他们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在《故乡》里,“幻景”与“现实”的分离,并不意味着“希望”的泯灭,在鲁迅的心中,仍然怀有理想的光,所以小说的结尾说:“我在朦胧中,眼前展开一片海边碧绿的沙地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这样的理想之光高悬于彼岸世界,照亮现实的此岸世界,进而启发人们改变不满意的现实。《故乡》绝望与希望的交织之中,将“我”的感慨、困惑、迷茫与笃定全折射在文字里。
“希望”与“绝望”这两个命题的互相纠结、渗透、否定的动态发展构成了鲁迅小说最基本的心理内容。《药》的结尾写道:“他们走不上二三十步远,忽听得背后‘哑——’的一声大叫;两个人都悚然的回过头,只见那乌鸦张开两翅,一挫身,直向着远处的天空,箭也似的飞去了。”华小栓吃了人血馒头,还是死了,革命者的鲜血并未唤醒愚昧的人心。坟场里的阴冷气氛是对现实“绝望”的外显,但在阴冷气氛的底色上,“他们的眼睛都已老花多年了,但望这红白的花,却还能明白看见。花也不很多,圆圆的排成一个圈,倒也整齐。”红白的花似乎在预示着一种希望,革命者的鲜血终会换来红白的曙光,这种“绝望”与“希望”的交织,补充,撞击,汇合成了鲁迅式心灵的大颤动。
《明天》里,单四嫂子是一个孤苦的寡妇,“粗苯的女人”,守着自己幼小的儿子——宝儿艰难度日,不幸的是,宝儿染病,单四嫂子让何小仙给宝儿医治。不阴不阳的何小仙说:“他中焦塞着。”“先去吃两贴。”“这是火克金。”几句话,没有一句是切中病症,单四嫂子照着药方费尽周折去给宝儿买药,可是吃了药以后的宝儿,“呼吸从平稳到没有,单四嫂子的声音也就从呜咽变成号咷”。单四嫂子如此凄冷荒凉,周围的人还要趁火打劫,蓝皮阿五打着帮单四嫂子抱孩子的主意,趁机在单四嫂子的乳房上捏一把;王九妈之类是趁火捞点便宜,“王九妈便发命令,烧了一串纸钱;又将两条板凳和五件衣服作抵,替单四嫂子借了两块洋钱,给帮忙的人备饭。”这样的帮忙不但不是对单四嫂子的同情,还要借单四嫂子的东西去笼络别人,“凡是动过手开过口的人都吃了饭”,拿别人的东西不当东西,这是市侩之气的冷漠。所有的冷漠汇聚在单四嫂子周身,她渐渐失去了所有,失去了儿子,失去了生活的依仗,失去了钱财,留下的只是满屋的荒凉,四面八方的黑色的山峰朝她压来,叫她喘气不得,叫她深感世间的绝望。鲁迅在满腹的绝望里又写道:“只有那暗夜为想变成明天,却仍在这寂静里奔波;另有几条狗,也躲在暗地里呜呜的叫。”想要把暗夜变为明天,这便又是对未来寄予了一种希望,只是这希望看起来依然灰暗无比。
因此,如若将“绝望”与“希望”作为阅读鲁迅小说的一个点,在这个点的指引下,可以将几篇小说聚合起来,通过群文阅读的方式,质感具体的了悟鲁迅小说矛盾辩证的存在,感悟“鲁迅的小说将自己的内在世界外化得最诚实、最深刻和最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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