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2）班

                                                                高三（2）班

人一辈子，会记住很多事，也会忘却很多事。有的永远忘不了，有的怎么也记不起。世事沧桑，浮光掠影，像年代久远的底片，再翻出来，不知能不能洗印出来。

呼 唤

二十年聚会的时候，就相约三十年再聚首。期间，同学相对集中的几个城市小范围聚了若干次，又建了群，一呼百应。去年年初，定居美国的一位同学回家探亲，大伙儿一碰头，一致赞成三十年同学会定在今年国庆。

离聚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报名参加的同学不少，我们几个留守姜堰的也忙碌起来。

受同学的一致推举，我要去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给高三班主任拍个视频。说实话，虽然每次硬着头皮没大没小的跟老师对付着，内心深处还是莫名地发憷，甚至有点胆战心惊，唯恐遭到呵斥。你问老师是谁，说出来吓你一跳，反正我们班上不少人心理阴影多年挥之不去，渣渣心态常年难以克服。我就是其中之一。

见到他，还是忍不住忐忑，虽然工作后接触过多次，老师对我格外地客气。但窗外刺眼的阳光加上陡然回升的气温，还是有汗从背后隐隐冒出。老师还是那一副面孔，不怒自威，虽七十有二，依旧精神抖擞，坐镇母校的复读班十年有余，我以为只需凭他在教育江湖的名望，拿眼睛一扫，就足以保一方平稳。哪知，坐在他的办公室半个小时，大大小小的事情接踵而来，忙得没工夫搭理我。处事拿主张，眉眼上挑，扔不褪凶神恶煞的痕迹。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十年前还是鼻涕挂挂脖领黑黑不会说普通话的农村孩子，三十年后变成风度翩翩见多识广事业有成的城市白领。总算逮着片刻闲暇，我挑起话题。这一下，激出了老师的兴趣，谈性陡至，清晰地回忆起高三接手我们班的点点滴滴，对着镜头，他向全班同学发出邀请，“有条件的不讲条件，一定要来；没条件的创造条件，也要回来”，末了加了一句：“同学们，三十年前，我可能对你们凶了点，现在，我已经是个慈祥的老人了，你们不用怕我，我等着你们回来！”

“刁嗲蛮煽情啊”“老师还跟年轻时一样”。视频刚刚传到群里面，便撩拨起众人的热议。特别对于“慈祥老人”一词，很是感慨，大家纷纷忆起高中生活，各种酸甜苦辣，喜怒哀乐。一会儿演变成“怕”还是“不怕”的争论，最终，又勾出无数藏在心底的对那个年代苦涩求学的“声讨”。

“声讨”声一浪高过一浪。

烙 印

1984年的姜堰中学，在校长年万能的带领下，高考升学率很高，三泰地区因为高考而享誉全省，佩戴“姜堰中学”校徽，是让全家人骄傲的事。慕名而来的遍及省内外，我们班有来自内蒙的满脸“骚疙瘩”的老乔，有憨憨胖胖的河南壮汉老邓，有新疆石河子的老王，中途陆续有插班的，有扬州的美女王，苏州的帅哥周，还有一两个南京的，都是文文静静的女生。

大多人来自农村，街上的不多。成绩好的勤奋刻苦的大多是住宿生，没有生活压力，不需要为吃皇粮拼命，因此，走读的一般成绩都不拔尖。课上课下，各科老师一遍遍重复着一个主题，只有考取了，才能“跳龙门”，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否则，回家种田！

从西桥小学隔壁一人宽的窄巷穿过去，是七歪八扭的破旧民居，与西桥小学专制粉笔的校办厂混杂在一起，街坊四邻不少还靠糊粉笔厂的纸盒补贴家用。姜堰中学除了南大门，还开了东门，只在上学放学时开放，由东门进，穿过校办厂的几间平房，就到了“五四堂”。高中三年，“五四堂”做过我们的集体宿舍，食堂，会堂，当时正值对越自卫反击战，我们排着队，端着自己的凳子，挤在五四堂的几台黑白（也许彩色）电视机前面，观看战斗英雄的报告录像，又聆听年校长抗美援朝的亲历故事，年轻的我们，热血沸腾，同仇敌忾，要是校长大手一挥，大家立刻就会奔赴前线，绝无半点犹豫。

只是对于我而言，学习记忆是模糊的，但我的成长，我的睁眼睛看世界，体味世态炎凉，都是在高中。

87年是人生起伏跌宕的一年，那年的理科高考试卷，我没有见过。我一个人早早离开战场，躲在南京40天，每天骑自行车，早出晚归，在省城的角角落落里乱窜。家人已经为我找好了银行和劳动局的工作，一扇门即将闭合。

拍毕业照我是参加了的，照片上，只我一个绿军装，有些孤零。我们那个高三（2）班，当年考取清华两人，班长保送南大，与我同桌的录取复旦，其他的各奔前程。我随后也做了选择，不管不顾地扎进文科里，似乎要跟命运赌气较劲。文科的选择面很窄，第二年，只得选择了姜中同学口中的“臭扬教”，又跑到招办，将填报的历史专业改成了中文，一念之间，命运就沿着这条轨迹，跌跌撞撞向前，渐渐才有了清晰的轮廓，成了现在的模样。

三十年了，该忘却的都在时间的冲刷中模糊了，永远不能忘的，在心中沉淀，深埋。

片 段

群里聊得异常热烈。

大学毕业就教我们化学的刁益韶老师啥模样？不记得了。

前几天，有同学将她拉进群里，大家嬉皮笑脸地称她美女老师，有人更显亲近，管她叫“刁姐姐”。

在泰州某高校任教的小刁老师应该大不了我们几岁，在姜堰中学教书不过五年，却一直留着在这所学校所有的记忆——她居然晒出了一张发黄的化学测验成绩表！还不无得意的告诉大家，她还保存着各位当年高考的化学成绩。张三92，黄二也是92，班长96……一时在群里激起千层浪。

物理老师李环生喜欢布置很多课后作业，基数是30条，大家怨声载道，星期天还抓大家补课，课间，一少爷躲在厕所一边方便，一边了骂骂咧咧，痛快了，一扭头，是李老师铁青的脸，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那节课，李老师的结束语是：对牛弹琴到此结束！全班寂然。

高二分文理科，好几个同学离开2班，去了新编6班，走廊上，李环生老师很不开心地质问一位同学，差生才去文科班，你怎么搞的？高考发榜了，又遇到，问录取哪里，答道，南大。对曰：也不错。如今记起往事，还是觉得若有所失，像被遗弃过一般。

高一高二的班主任已离开我们多年，几个受他关照过的同学这次都婉言推脱未报名参加聚会。我猜测原因，因为，十年前，围着倔老头，一边兴奋地谈论过去，一边感怀当下，忍不住抹眼泪的场景再也不会出现了。班级视频里，我特地将故去的老班主任照片多定格了几秒，不知大家能否察觉？

高一高二丁老师的宽容乐观坚强的性格，与高三刁老师认真严肃霸气的作风贯穿于我们的高中生活，相辅相成，相得益彰，让人多年后仍念念不忘，唏嘘感怀，这是那个年代母校留给我们永久的纪念。

这几日，忙着操办聚会的琐事，隐约间，涌起莫名地惆怅，此番聚会，是循着呼唤的声音重游曾改变自己的故地，还是刻意寻找丢失在青葱岁月里的曾经？